鍾關白聽了,“咚咚咚”幾步跑下樓梯,差點把自己絆了一跤。
“老師?!”鍾關白驚疑不定地喊。
溫月安淡淡笑起來,“阿白太吵,我是老人家,不要來鬧我。”
鍾關白這才微微鬆了一口氣,溫月安說:“你們回去吧。”
鍾關白深深鞠了一躬,才和陸早秋一起出去,走出門的時候,他轉身輕輕帶上房門,關門的一刹,他聽見溫月安輕聲說了一句話。
“人活一輩子,隻能做一件事,哪怕負盡天下,不瘋魔不成活。”
鍾關白怔在原地。
良久,門內傳出極輕的鋼琴聲,像卷著落花的湖水。
“老師在彈《梁祝》。”鍾關白輕聲說。
鍾關白抬起頭,琴聲裏的月光帶著愁意。
他把那幅字小心展開,借著月光給陸早秋看。
“關山此行望歸早,白雪落盡仍是秋。”陸早秋輕聲念出那兩行字,微微動容。
一關一白為頭,一早一秋為尾,正是叫鍾關白回陸早秋那去。
鍾關白看著陸早秋,眼裏是和從前全然不同的東西,他說:“早秋,我們去法國吧,就像我們剛在一起的時候,去歐洲巡演那次一樣。”
那是他們第二次一起跟音樂學院的交響樂團去歐洲巡演,不演出和排練的時候他們都住在一起,租一台鋼琴,一起練琴寫曲子。
陸早秋將鍾關白攬進懷裏,聲音低沉而溫柔:“好。”
回到家,鍾關白從抽屜裏拿出兩份房產證,然後給喻柏打了個電話。
喻柏接了,“白哥?”
“小喻子,賠完違約金,工作室還虧多少?”鍾關白問。
喻柏:“白哥你還是要走?!”
鍾關白:“你先說虧多少。”
喻柏遲疑了一會,報了個天文數字,鍾關白又從抽屜裏摸出兩份汽車產權證,再算了算手上的股票:“嗯,好歹攢了點身家,賠得起,還能給你們每人再發半年工資。”
喻柏想說什麼,鍾關白打斷他,“小喻,這麼幾年過來,我鍾關白還是有幾個朋友的,我會盡量把你們都安排好。”
“我是擔心自己沒地方去嗎?”喻柏幾乎憤怒地說,“弄了半天你覺得我們都在擔心自己的出路?所有人都是在為你工作,白哥,你都這麼紅了,我們不能為你可惜?陸首席那種不識人間疾苦的人覺得我們在娛樂圈追名逐利,庸俗,你也覺得?好,就算我們庸俗,但是這個世界就是靠著我們這些庸俗的人運轉的,你賺的錢讓多少人吃上飯了?你捐了多少錢做慈善?沒有名氣,沒有錢,哪來的這些東西?”
鍾關白一言不發地聽著。
喻柏一股腦兒說完,卻沒得到回應,於是他喘著粗氣問:“白哥?你在聽嗎?”
鍾關白說:“我在聽。”
喻柏梗著脖子說:“我說完了。”
“小喻子啊——”鍾關白走到琴房的書架邊,伸出手,一冊一冊地去摸書架上擺好的鋼琴琴譜,他從一頭摸到另一頭,手指沾上了一層薄薄的灰。
他收回手,低頭盯著指尖上的灰塵,說:“有愛心的慈善家裏不缺一個鍾關白。”
慈善界不需要鍾關白,是鍾關白需要慈善。
舍不得不去當救世主,不見得比舍不得名利高尚幾分。
當聖母容易,當惡人才難。
人哪,所有的境遇仿佛都是被生活所逼,受命運所迫,其實不過是舍不得。若鎖腕便斷腕,縛足便斷足,世間哪又有什麼桎梏牢籠可言。
喻柏急得口不擇言:“白哥,彈鋼琴的裏,也不缺一個鍾關白。”
鍾關白沉默一會,自嘲道:“是。不缺。”
喻柏還沒來得及放下心來,便聽見鍾關白一字一句道:
“但是鍾關白這個人,缺了鋼琴不行。”
鍾關白說完,掛了電話。
他放下手機,站在書架邊出神。
過了一會,他感覺到肩上微微一沉,回過頭,是陸早秋給他披了一件外套。
“陸首席,我們訂機票,明天就走。”鍾關白說。
陸早秋說:“不要急,慢慢來。”
鍾關白搖頭,“我不能讓你再失望了。”
陸早秋在鍾關白唇上輕吻一下,“我沒有失望。”
鍾關白看著陸早秋的眼睛問:“你看我彈得那麼差,看我不練琴,看我變成那樣,你也沒有失望?”
陸早秋眼底幽深,滿溢溫柔,“那不是失望。”
鍾關白問:“那是什麼?”
陸早秋沉吟了一會,說:“大概是害怕。”
怕你把自己最喜歡最珍視的東西弄丟了,怕你不快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