拉小提琴到陸早秋這個份上,如果不是要用餐廳這架鋼琴伴奏,他完全可以靠自己的耳朵和演奏曲目的需要給出一個最合適的基準A。
Lance懊惱地看了一眼鋼琴。
他的小提琴再準又怎麼樣,他忘了,這隻是一架街頭餐館裏的普通鋼琴,肯定跟標準的440Hz有細微偏差,他用440Hz校出來的小提琴在這架鋼琴的伴奏下當然就是不準的了。
而在陸早秋的耳朵裏,音準沒有誤差大小一說,音準隻有兩種可能,要麼正確,要麼錯誤。
Lance看著已經調好音的陸早秋,明白自己已經犯了一個致命的錯誤。
陸早秋回頭對鍾關白說:“《Carmen Fantasy》。”
鍾關白笑起來,腦中出現兩個大字——
悶騷。
他忍著笑問:“Sarasate?”
陸早秋淡淡應了一聲。
鍾關白想,陸首席今天這個白手套估計是想扔對方臉上,拉什麼不好,也要拉卡門,對方拉韋克斯曼的,他就要拉薩拉薩蒂的。
薩拉薩蒂這個人,相對比較浮誇,自己小提琴拉得好,寫曲子也喜歡炫技。兩個《卡門幻想曲》都取自歌劇《卡門》,十分相似,但薩拉薩蒂的那首明顯增加了很多繁複而艱深的小提琴技巧。
陸早秋平時不是這種人,今天也不知道是掉進哪個醋罐子裏了,鍾關白腦補出了一隻Q版陸早秋不小心掉進一個大醋罐子的樣子,再看寬肩窄腰略顯瘦削的陸早秋麵無表情地拿著小提琴一副清清冷冷遺世獨立的姿態就覺得分外可愛。
陸早秋微微向鋼琴的方向側過頭,鍾關白抬手,伴奏序曲響起。
陸早秋聽著鋼琴聲,抬起琴弓,像敘述詩般的小提琴聲伴隨著如鼓點一般的鋼琴聲流淌出來,忽而琴聲一轉,勾出一絲別樣的味道。
琴聲漸漸走向第一次高潮,鋼琴隨著小提琴聲漸強漸弱。
幾聲撥弦,幾個頓弓,鍾關白的鋼琴隨之停下伴奏,繼而又在陸早秋的偏頭示意中開始了下一段。
Lance盯著陸早秋的手指,一時被迷住。
他從沒發現這個在他看來過分瘦削的東方男人有這樣的魅力,這個男人氣質清冷,像一座冰山,但當他拉小提琴的時候,琴聲卻好像被什麼東西點燃,裏麵帶著灼人的溫度與耀眼的光。
陸早秋閉著眼睛,手指在琴弦上移動,琴弓跳躍,速度讓人幾乎看不清。
他在全曲的第四部分刻意做了即興改編,鍾關白耳朵一動,猛地抬頭看向陸早秋,陸早秋側過頭看了鍾關白一眼,眼神銳利而滾燙,鍾關白幾乎被那個眼神脅迫。
那是一個小提琴手對一個鋼琴手的信任。
更是陸早秋對鍾關白的期待。
他辜負不起。
鍾關白精神大振,伴奏突起,與小提琴交相呼應。
黑白鍵盤上十根手指,每一根都連著跳動的心髒,而鍾關白的心髒裏,一半是手下的鋼琴,一半是前方的陸早秋,滾燙的血液從心髒裏奔湧而出,帶著理想與愛人流滿全身。
小提琴聲與鋼琴聲仿佛是世間僅剩的聲音,餐廳似乎變成了音樂廳,他們在演奏兩個人的交響。
小提琴的最後兩弓沉沉劃過,餐館裏爆發出熱烈的掌聲。
鍾關白猛然站起身,向陸早秋走去。同時,陸早秋轉身,拎著小提琴與琴弓朝鍾關白走去。
鍾關白站在陸早秋麵前,四目對視。
陸早秋忍不住低頭,嘴唇與鍾關白的嘴唇輕觸。
鍾關白突然發瘋一般將陸早秋壓在鋼琴邊的一張空餐桌上狠狠親吻啃咬起來,他邊吻邊說:
“陸早秋,你是我的神——”
“你又握住了我的手。”
“喂,海倫,墨涅拉奧斯,你們快停下來,那是我的琴。”Lance大喊,“你們要壓壞我的琴啦!好吧那不是我的琴,那是我客戶的琴,他會要我的賠的我可沒有給這把琴買保險——”
鍾關白把陸早秋放開,陸早秋臉上沒有什麼表情,嘴唇卻紅腫濕潤,嘴角還破了一點。
Lance略帶不滿地說:“噢,海倫,你要把墨涅拉奧斯寶貝兒親壞了。”
鍾關白:“……”
陸早秋走過去將小提琴還給Lance。
Lance看著陸早秋走過來,麵容頓時一肅,身上那股浪蕩浮誇的氣質褪得一幹二淨,他一隻手接過小提琴,一隻手鄭重地朝陸早秋伸去,就像一位名門望族的紳士。
“重新認識一下。製琴師Lance Chaumon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