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人見鍾關白盯著那簇花看,便解釋道:“倒提壺,產自中國,花語是‘沉默的守望’。”
鍾關白將那片竹箋收在了襯衣的上口袋。
於是那天陸早秋練完琴推門出來就看見門簷上垂下一根朱紅色的繩子,下方掛著一片三行箋,箋下還墜著一朵新鮮的淺藍色五瓣花。竹箋在微風中搖晃,陸早秋把那一小片東西托在手心:
早秋
陽光照亮了你
你也照亮了陽光
鍾關白買的電鋼琴放在樓中的空房間裏,陸早秋走進去的時候鍾關白正在彈琴,沒有開電源。
眼裏黑白琴鍵的沉落自動轉化成了腦海中的音符,那是一種神妙的感覺,陸早秋隻看了一串跑句就知道那是一首即興的曲子,但是旋律是那樣明晰,甚至可以感覺到琴聲中的情緒。
他去琴房拿起已經鬆了琴弦的小提琴,走到鍾關白身邊,偏頭壓住小提琴,憑借這幾天練習過無數次的方法調好了音。
琴弓沒有碰琴弦,完全靠著手指對於琴弦鬆緊的感受。那應該是一件不可能做到的事,但是當陸早秋擰完最後一根琴軸後,揚起琴弓,用小提琴完全重現了一遍鍾關白即興曲的主旋律。
分毫無差。
心疼與驕傲的感覺摻雜在一起讓人心口辣痛,這太過分了,鍾關白心想,或許他應該開始信教,哪種都可以,隻要那個教的神仙願意讓陸早秋康複,他便願意用一輩子虔誠禱告。
等做那一周的最後一次治療的時候,陸應如給鍾關白打電話,說要準備讓陸早秋去德國治療。的確,兩周的時間已經到了。
“現在的情況?”陸應如問。
“正在做治療,目前看來沒有明顯效果。” 鍾關白看著高壓氧艙裏的陸早秋,他好像睡著了似的,閉著眼睛。
陸應如那邊沉默了一會:“如果還有殘餘部分聽力的話,至少可以用助聽器。我已經安排好後續治療團隊了。”
鍾關白隱約聽到背景音中有一個低沉而不容置疑的男聲:“叫他不要拉小提琴了,縱容他玩到二十多歲,夠久了。”
“應如姐,早秋——”
“我知道。”電話那頭傳來高跟鞋的聲音,陸應如走了幾步,離開了原本的房間,她的聲音聽起來可靠無比,“這裏有我。”
陸應如站在露台上,看著東半球的夜空,這裏已經成了新的不夜城,在幾十年間拔地而起的建築無數,如星子般璀璨密布的窗戶裏坐滿了不知道自己到底要什麼的人。
“陸總,上半年的財報。”領帶係得一絲不苟的第一秘書拿著一疊材料走到她身後,低聲提醒。
陸應如沒有像往常一樣直接去工作,而仍背對著秘書,淡淡道:“Abe, 你覺得這份工作怎麼樣?”
第一秘書先生極其難得地遲疑了一秒,因為他從沒有被問到過這麼容易回答的問題:“非常好。”
陸應如:“我當然知道這是一份好工作。”
Abe:“陸總,我的意思是,我很喜歡。”
陸應如轉過身,沒有看秘書,徑自向辦公室走去:“那麼你很幸福。”
Abe跟在陸應如身後,看著她比例完美的背影。那是常年自律的結果,每一寸骨骼與肌肉都長成營養師與健身教練指定的標準樣子。“那您……”開口的一瞬間他就意識到這對於下屬來說是一個極其不妥當的問題,無論是問陸總是否喜歡她的工作還是問她是否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