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Chapter 31 【《無錫景》- 鮑元愷】

第二天賀玉樓和溫月安走之前,賀慎平給了他們一個青花白底的瓷鎮紙,正是他昨晚畫的那個。火車是下午的,賀慎平沒法去送,還是托老啞巴把兩人放在三輪車上,這次藏在是幹草堆裏,載到了火車站。

老啞巴自己沒有子女,看他們格外喜歡,當做自己的兒孫一樣,臨走時還一人給了一個沾了白糖的麵粉餅,讓他們在路上吃。

賀玉樓有些心事重重的樣子,他看著窗外,手臂卻一路都摟著溫月安,怕車加速減速時溫月安摔倒。溫月安靠在賀玉樓身上,手裏一直拿著賀玉樓給他畫的杯子,低著頭看。

這一去,他們又等了好幾個月,終於,在一個濕冷的雪天裏,賀玉樓收到賀慎平寄來的信:年底回家。

他在一次鑒定中被認為改造成功,可以回去繼續回音樂學院工作。

信紙上的文字並不見多少歡喜。

信中還提到一件事。在賀玉樓和溫月安走後一個月,廠裏的鍋爐房發生了爆炸。當時正是工人上工的時候,誰都不知道發生什麼了,就聽見鍋爐房那邊傳來幾聲巨響,等一群人跑過去看的時候,土磚房已經塌了一半,房頂上冒著濃濃的黑煙。

鍋爐房的大門是從裏麵鎖上的,外麵的人進不去。

廠領導把所有人召集到一起開緊急會議,一點人數,發現少了兩個人。

立即就有人發現二猴不在,另一人是誰,卻沒人想得起來,賀慎平說:“應該是守鍋爐房的老人。”

這才有人附和,好像確實是看鍋爐房的。

廠領導急得大喊:“不管還差誰,快給我進去看看,死沒死人。”

事故和自殺不一樣,江鶴來的死隻跟他自己有關,而鍋爐房的事故要是死了人,領導是要擔責任的。而且這一年,離那個瘋狂的丙午年還有一點距離,不可以用“死因不明”解釋一切。

兩個膽大的工人去開門,卻發現鍋爐房的門是從裏麵鎖上的,從外麵根本推不開。最後是廠領導命人把碎掉的窗戶整塊卸了下來,從窗戶裏進去看才知道怎麼回事。鑽進去的人已經幹了大半天活兒,突然聞到一股烤肉味,焦香焦香的,還挺好聞,就覺得有點餓,打著手電筒朝裏麵一看卻差點沒吐出來。

他把腦袋從窗戶裏伸出來,廠領導問:“死人沒?”

“……都燒熟了。”

廠領導又問:“死了幾個?”

那人又把腦袋伸進去,過了一會兒,整個人從裏邊爬出來,說:“反正有倆腦袋,都糊了,是誰就看不出來了。”

廠領導留了幾個人處理鍋爐房,然後警告了一番事情還沒弄清楚,誰都不許造謠,不許上報就把其他人都打發走了。

那天夜裏賀慎平睡覺的時候被枕頭裏的東西硌到,他一看,裏麵不止有他的琴譜,還有一些錢,一顆五角星,外加一張紙條。

紙條的一麵是一個名字和一個地址:段繡兒,紡織廠宿舍十六房。

另一麵寫著:拜托賀先生,親手交給她。

那上麵的字竟然和賀慎平的字有幾分像,隻是比劃生硬,像剛學書法的人照著模板畫出來的似的。

賀慎平握著那張紙條,想起一個月來老啞巴不但來聽他講課,還常在課後比劃半天,隻為請教他一個字怎麼寫。賀慎平記性很好,仔細回想起來,雖然順序是亂的,但是那些字調整順序拚在一起正好是紙條上正反麵的兩行字。

一切好像都是為了這一天、這場爆炸事故安排好的。

賀慎平離開前許久,鍋爐房的事故就已經水落石出,可是直到他離開,也沒有想明白為什麼老啞巴要把自己和二猴反鎖在鍋爐房裏,為什麼他們都被炸死了,但他隱隱覺得,那場爆炸與王彬的離開有某種關係。

而看完那封信的賀玉樓和溫月安卻仿佛窺見了事情的全貌。

賀玉樓拿著信,跑到溫月安床底下,躺到了深夜也沒出來。

半夜的時候,溫月安在床上喊:“師哥。”

賀玉樓說:“你不該攔我。”

過了好久,溫月安才低聲說:“可是賀老師……”

賀玉樓打斷道:“如果父親在,也不會坐視不理。”

溫月安沒說話。

賀玉樓從床下爬出來,背對溫月安道:“溫月安,你不像我們賀家的人。”

他說完,便走了。

溫月安在黑夜中默默道:“師哥,我……姓溫。”

那幾天兩人都沒說話。

過了些天,賀玉樓看見溫月安不聲不響地坐在角落裏看一本之前賀玉樓幫忙拿給他的書,看完以後,卻怎麼都沒法把書放回高高的書架上,艱難得差點要從輪椅上翻下來。

賀玉樓便走過去,要幫溫月安把書放回去。

溫月安抓著書,不看賀玉樓,也不說話。

賀玉樓說:“月安,書給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