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文 土炕夜話(一)(1 / 2)

山上人家的故事讓我的思想一點一點的萎了,縮了。身心疲憊得像隻蒼老的鷹、像隻迷失的羔羊。

電話響了,思想打了個激靈。

“你在哪兒?”朋友洋洋灑灑地問。

我倦怠地回答:“鬼東西,怎麼也不溫暖地問候一下,這樣直接,直接得沒有了王法,一點幽默感都沒有。”

“你怎麼了,聲音變得如此沒了骨頭?”

“我太累了,開車正在山路上繞啊,繞。”

“你不是在英國嗎,怎麼又跑到了山裏?”

“回來了。”

“你呀,非要把這個世界攪得沒了神經。你,現在是進山,還是出山?”

“出山。”

“幾點能下高速?”

“現在是三點,大約七點吧。我的大詩人,你什麼時候從香港回來了。怎麼,找我有事嗎?”

“請你吃飯,給你接風。”

“我已絕食,我已辟穀。”

“你又在出什麼鬼花樣?”

“我剛從很窮很窮的地方出來。看著他們如此的貧困,我,決定辟穀。”

“你就騙我吧,我知道你這會兒一定在無人區。”

“不是無人區,這裏有人,一路上盡是些窮人。”

“能窮到什麼份上,讓你這樣有氣無力地說話?”

“你窮,我比你還要窮,看看我們誰窮得過誰。”

“真的?有意思,講一講。”

“不講,正開車呢,危險。”

“哦,我忘了你開車這檔事了,那回來吃飯時再講。”

“不去,改天你再請我。我怕身上粘連的泥土的鹹腥,柴火的浮躁,枯草的失落,窖水的怨尤,還有,我睡過的土炕上的慵懶的虱子會嚇著了你。”

“最愛聽你說話,愛你不好好說話的樣兒。什麼話一到了你的口裏就變得有味道了。一個貧困地兒,叫你渲染得有了浪漫,詩意。你必須來,下高速給我電話。我倒要聞聞你身上的泥土氣息。”

掛了電話,我抬起胳膊聞了聞。嗯,身上確實是有泥土氣息,濃濃土炕味和柴火味。

飯店。

“真的餓了啊,在山裏吃了兩天的麵條和鹹菜。”

“先吃一口蛋角。”說罷,手伸到盤裏拿起就吃。

朋友故作吃驚狀說:“真是山裏來的妞,也不洗手,也不問好,也不擁抱一下,這樣的吃相,我拍下來給你公布到網上,讓大家看看現實版的楊銀娣如此的沒有修養。”

“嗨,餓極了的人,哪來的修養?吃飽了撐了才講修養。我現在很現實,有了吃的,忘了朋友,更忘了剛才絕食、辟穀這事。來,擁抱一下,我差點忘了還有你的存在。食之,忘之。”說完,我無力地抱了一下朋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