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賀蘭山方向吹過來一陣強悍的風,前方月亮門上的小旗呼呼啦啦地在召喚著我。
李秀芝掃興地朝著月亮門笑罵著:“哼!每回都是你搶走我的客人,搶走我沒有講完的故事。”
月亮門不理睬李秀芝的抱怨,高興地招呼著我說:“你快到我跟前來,我會告訴你《紅高粱》的故事,我奶奶九兒在紅高粱地裏怎樣被我爺爺搞到手的,要不我奶奶怎麼可能出大名。
“我還差點忘了告訴你,到釀酒房裏別忘了喝張寡婦釀的黃酒,喝酒時可別東張西望,不然張寡婦會認為你偷她的釀酒術。
“還有,到了《大話西遊記》那兒,記住,千萬可別說大話,周星馳聽見了會不高興的,再說他的粉絲也不答應的!”
月亮門笑著。
我沒有笑,現在的人們整天都疲於奔命,心早已經荒蕪了“笑一笑十年少”的民諺。
回眸寂寥的廣場,李秀芝殷勤召喚客人的吆喝聲有些像遠古的招魂。
這會兒,我已經坐在另一棟土房子裏的土炕上,靠在了張賢亮的“綠化樹”上:
“我身上酥酥地癢起來了,就像虱子感覺到熱氣開始從衣縫裏歡快地爬出來。章永璘說,虱子在不咬人的時候,倒不失為一種可愛的動物,它使我忘了孤獨與痛苦,至少在這個世上還有活生生的東西需要我!”(張賢亮長篇小說《綠化樹》片段)
章永璘老農一樣撓著身上的癢癢與我嘮著嗑兒。
我端詳著他,說,“你眼睛裏裝滿了智慧和苦難,也許苦難會在荒涼裏曬出奇跡,你沒發現嗎?月亮門每天都瞪著一雙攬活的大眼睛,注視著每一個進出的人,包括你,也包括我。”
說完這些話,我突然陷入失語狀,身體上,仿佛有一隻革命時期的紅色虱子在蠕動,我甚至都不願意驅趕它,起身走了。
章永璘一直跟在我後麵走著,我知道他想說什麼,我不想聽。我會把他贈給我的虱子晾幹後,做成標本。
路邊,一匹敦厚的駱駝在等待著我。它一路引領我,直到把我送到城牆前,它巨大的身軀擋住了我不願再多看一眼的“月亮”。
我漫步在堡子裏,兩旁不是商店,就是飯館。我看到一家商鋪裏擺滿了各種布匹,對門飯館門前主人招攬顧客的吆喝聲與“古堡”的調子很不搭配。熱鬧的街上,出現了都督府,門兩邊掛著黃色的燈籠,(為何不大紅燈籠高高掛?)都督府牆上張貼的布告告訴我,這裏是依照電影《歸途》的場景建造的。
2000多年前,一支羅馬部隊沿絲綢之路流落到中國,他們曾為漢王朝忠心耿耿地服務。後來,他們沿著來的路線返回歐洲家鄉,最終消失在絲綢路上的歸途。都督府把那些還鄉未果的洋士兵們的魂魄和丟失在絲綢之路上的故事安置在了這裏。
悲情的故事。
悲憫的民族。
今天,聰明的人們喚醒了安睡西疆的靈魂和遊夢亞歐的駝隊,把它們集合在一個叫鎮北堡的地方,搭配著人造的荒涼,一起出售。
鎮北堡影視城原址,曾是兩座明清時期為防禦賀蘭山以北之敵入侵府城(銀川城)而設置的駐軍要塞。當地群眾稱之為“老堡”、“新堡”。
據地方誌記載,老堡始建於明弘治十三年(1500年),新堡始建於清乾隆五年(1740年)。兩堡一南一北,均坐西朝東。緊鄰沿山公路東側的老堡已被風蝕殆盡,今僅存殘牆斷垣,但形製尚存。向北穿過城中黃土路,是老堡甕城遺址。再向北行200米便是新堡。新堡城池較完整,牆體用黃土夯築而成,東麵辟有半圓形甕城,城門南側有一斜坡可登上城牆。城牆上築砌有垛口,城牆四角原建有角樓,後毀於戰火歲月。
鎮北堡還在演繹著各色的故事,也繼續出賣著荒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