季晴一路走回客房,夕陽西下,給萬物都披上了一層胭脂,映在她眼裏,那紅紅的流光也不是那麼明顯了。她居住的院落裏一片寂靜,這本就是王憐花因為季晴喜靜而特意告訴下人的。此刻季晴進了屋裏,就見桌上放著冒著熱氣的飯菜,卻不見一人。
季晴拿起勺子,剛舀起一勺燉的乳白色的湯,就見眼前的湯兀的變成了血紅色,手就那麼頓在了半空。她閉了閉眼,將湯勺湊近嘴邊,輕輕吹了吹,喝下。濃鬱的湯汁順著食道進入腸胃,瞬間便暖了身子。睜眼,勺子裏剩餘的湯很正常。
到了這時,季晴也明白自己的現狀不對了,在她眼裏,看東西一時清晰,一時又像是透著一片血霧。剛剛在外麵不明顯,此刻在屋裏卻是看得分明。她低著頭細細思量,隻覺得是初見王雲夢之時心緒起伏的結果。可是,這究竟是怎麼回事呢?沒聽說過走火入魔會是這種情況的。
季晴草草地吃了晚膳,也沒能想明白,隻得將這回事擱淺,又將王憐花留下的材料拿出來,動手做了起來。直到月到中天,季晴方停了手。
麵前的桌上放著兩個麵具。一個與季晴頗似,花容月貌,美麗迷人,在旁人看來應該就是季晴的臉。隻是那臉上帶著醉人的甜美笑容,臉頰上淡淡的紅暈直讓人移不開眼,而季晴臉上是少有那迷人的表情的。可是季晴卻是知道的,那是石觀音的臉。另一個,乍眼看去隻覺得是中上之貌,端莊的臉龐輪廓還帶著點青澀,可是定睛看去,卻會發現那張臉沒有具體的五官,麵部一片模糊。那是季晴記憶裏自己原本的相貌。
季晴呆望著那張石觀音的臉,隻覺得眼前紅光影影綽綽,那臉在視線裏一時柔和,一時又蒙著一層血霧顯得那麼猙獰。思維停頓中隱隱看見那臉似是在衝著自己笑,季晴方是一驚,回過神來。壓下心裏的驚懼,季晴暗歎自己眼花,伸手將麵具好生放進了袋子裏。
轉身又看見桌上那張無臉的麵具,季晴歎了口氣,伸手描摹著那在自己腦海裏還算清晰的輪廓,隻覺得有種悲哀在蔓延。
第二天,季晴便離開了。她隨身帶著那張石觀音的麵具,而無臉的那張卻是被季晴埋在了一株木芙蓉下。
漫無目的的她專門挑著人跡罕至的地方走,在山川間看冰雪消融,轉眼便迎來了開春。幾個月的流轉,有時季晴也會把石觀音的麵具拿出來看看,想想過去。她已明白,不是說著放下便是真的放下,也不是一時歡喜著便是真的忘卻過去了。她能做的隻是,有朝一日在麵對過去時能平靜地看待那些悲歡。
露宿叢林已是家常便飯,季晴也不覺得有什麼不好。隻是這天,她本已經睡著了,可是一個女孩子的聲音在她耳邊哭訴,任誰也是睡不下去的。季晴在底下兩個人開口時便已經醒了,卻是在察覺另一個男聲頗為熟悉時,才起了身。她輕輕地從一個樹梢躍到另一個樹梢。換了角度,季晴便發現真是沈浪,還有一個沒見過的女孩子。
少女梨花帶雨,撲到沈浪身上悲泣著:“而你現在也不相信我,我……我活著還有什麼意思?”
沈浪也是神色黯淡。
季晴隻覺得心下無喜無悲,隻調整了姿勢坐在樹枝上聽著兩人的對話以及少女講述自己的經曆。從那少女說出的零星的信息裏,季晴勉強拚湊出了這些日子她認識的幾人的近況。
下麵的人講的入神,季晴也聽得認真。所以,當一個冷笑聲突然□□來,不管是下麵兩個還是季晴都是一驚。
季晴反射性的一枚石子扔出去,那疑似快活王手下急風騎士的男人身子一僵便是驚愕地喝問:“誰?”
沈浪也看見那枚石子了,當下順著石子落下的軌跡抬頭,便看見了坐在樹枝上的季晴。茂密的綠蔭下,一身藍衣箭袖的少女就那麼坐在半空,低著頭看向下麵。四目對視,沈浪心裏便是一陣窒息,喃喃道:“小晴……”
季晴衝著沈浪點了點頭:“你們繼續,他,我會帶走的。”
話語落,沈浪就見眼前影子一閃而過,再回頭,就見季晴拽著那男子的領子在叢林裏穿梭離去,偶爾傳來幾聲男子的悶哼聲。
白飛飛在一旁神色驚慌地看看離去的兩人,又求助般地看向沈浪。可是,沈浪卻是一點都沒有注意到她,隻呆呆地看著季晴離去的方向一動不動。他隻覺得自己的心在不停地往下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