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河漢幾時渡(上)(3 / 3)

胖子用那隻沒受傷的右手撓了半天腦門兒,咧開嘴:“我記得!”用手比劃,“我記得有個人,肩這麼寬、這麼寬、這麼寬——”右手伸直,用力比出去。肩能長這麼寬?那叫妖怪,不叫人!

青羽小聲問:“是他打傷你嗎?”

“不。”胖子笑,“我不記得了……搖搖晃晃的,我覺得他是在給我坐轎子。他是好人。”

“你習慣坐轎子?”謝扶蘇緊逼著問,“什麼樣的轎子?”他早就猜測這胖子的身份不簡單。

“我……”胖子又開始抓頭了。

“他失憶嗎?”青羽難過的問謝扶蘇。

是失憶還是裝傻,尚待試探。謝扶蘇凝視著胖子,沉吟不語。

“哎,醒了?”一直負責炊煮內務、也順便負責照顧病人的二娘,端著照謝扶蘇吩咐熬好的膏方進來,見到胖子醒過來,麵露喜色。

病人活過來確實值得高興。病人病好後就可以快點還給他家親戚、免得再吃何家用何家睡何家麻煩何家,幸運的話還能索取一點補償費,那就更值得高興。人老成精的秋婆婆,一定偏向於後者。而二娘向來內向寡言,心境也最簡單,她是真的單純為胖子活過來而露出喜色。

“醒了?醒了好!喂家裏有錢伐?送點過來。我們為了救你花了不老少!”三娘的腦袋從她身後伸出來,先急著喊完了最重要的問題,然後扯長脖子滿屋一看:“三寶在不在?三寶?這砍腦殼死的小祖宗!”扭著腰又奔出去,不忘給謝扶蘇拋個媚眼。

她算是三個女人裏麵最八麵玲瓏的,但因為沒有足夠的智商與相貌支持,這份玲瓏平白叫人難堪而已。

“三寶怎麼會不見?我幫忙找。”青羽忙著道,也奔了出去。

她的熱心和善良是有成績的,四個孩子如今對她比對自己的娘還親。有個什麼吃飯的、念書的、幹活的事,小孩在外玩瘋了,聽誰喊都當聽不見,青羽隻要登高一呼:“四個寶呢?”他們準能從瓦簷背、大石隙、亂樹腳,諸如此類一切不可思議的地方鑽出來,四個腦袋圓滾滾的,在她前麵蹲成一排。有時還要加一個鐵生,慢條斯理,踱到四個小孩身後,跟著一坐,像座山,他一個腰身頂他們四個。

可今天,大寶二寶小寶都來了,鐵生也來了,獨獨三寶不在。這個時間,他們該出發去雲水坊學手藝的。雲水坊夥食好、吃得飽,師傅不算很凶、學藝的活兒也不算頂重,雲心經常還會逗他們玩兒,怎麼會有逃學的道理呢?他往常總是跟在二寶身後、或是粘著大寶,可今天,大寶二寶都不知他去了哪裏。雖然小寶揭發:“二寶說他以後不想刻東西作生計。”對查明他的去向還是毫無幫助。

“不會出什麼事吧?”青羽心慌的扭著手。

“窮娃兒賤命,出個什麼事?要出早出了!”秋婆婆拿了主意,手一揮,“你們過去!我掃掃地皮兒,陰溝裏怕不把這小子掃出來!”

既是這麼說,三娘領著一群孩子就該走了。青羽要把做扇子的新想法同雲心商議,也要同去。斜刺裏卻殺出個人。

“是你!是你!我聞出了你的味道!我記得你的樣子!”這人幸福的右臂一張,抱住鐵生,眼睛閉起來,臉頰在他背上摩挲,“在我醒過來之前,是你背著我對不對?”

他是胖子。

“呃……”鐵生看看胖子、看看青羽、又看看跟出來的謝扶蘇等人。他是出蠻力把這胖子背回來的,那又怎麼樣?

“你是我醒過來之前,記得的唯一一個人。”胖子幸福的抬頭看他,黑眼睛裏淚光閃閃,“你說我叫什麼名字呢?”

沉默,沉默,西風在小小的泥院子裏吹過去,良久……秋婆婆問:“他傻了哇?”

這簡捷的詞彙就揭露了剛才謝扶蘇費盡心思才確定並費盡口舌才向二娘解釋清楚的真相:

他果然被打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