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花,接受凋零;風,接受追尋
城市,總是充斥著嘈雜著的川流不息的人群。
躁動的七月份,人們就如同一塊塊高壓鍋裏的回鍋肉,不停地往外冒油。每一個人都奔向自己歸宿的方向,奔跑的心情快樂,抑或悲傷,但都無一例外地表情冷漠,冷暖自知。
F調大橫按,兩個四拍的掃弦,林曦開始了她的彈唱,一場殘缺的演奏。缺少另一把主旋律吉他的伴奏。老板同意讓她彈完這最後一場、最後一曲,然後卷鋪蓋走人,畢竟一家豪華的中西簡餐餐廳容不下這殘缺的美麗。
窗外一陣冷風吹過,不經意間掉落的幾片葉子,也就安適地緩緩飄落。
花,接受凋零;風,接受追尋。這首完結版曲目的第一句歌詞。一陣酸意湧上林曦的心頭,那種感覺冷冷的,真可怕。在音符湧動之間,往事如風,繞過手懷,稍稍滯留於鼻尖,便再也不會回轉。除了刻骨銘心的痛,曦的心中再無它覺。當無名指勾畫完最後一個音符,模糊雙眼的淚水滴落在藍色的吉他表麵,在上麵流淌出一條邋遢的軌跡,非常無恥,卻也在鎂光燈的照耀下,閃爍著鑽石一樣的光芒。
林曦常常和明俊說,吉他就是她的生命,她的一切。在這個時候他總是動情地將林曦的小腦袋瓜扶到自己的肩上說,看來你的生命裏要多一個我了。一股強大的歸屬感,充斥著林曦的大腦,女孩總是會敗給男孩的甜言蜜語,特別是需要一個安穩的家來洗去身心的疲倦的女孩。
前途和愛情,看來理智的男孩都會毫不猶豫地選擇前者。為了去北京深造,為了自己的音樂夢想,明俊走了。沒有留下,任何有關於“等我”的信息,隻是輕描淡寫地一句:我可能要離開一整子了。然後揚起的淡漠的微笑。最後的頭也不回。
愛情之花,就此凋零。林曦隻是狠狠地壓抑著內心強大的委屈與悲慟,然後開心地和俊的背影揮了揮手。別了,俊。別了,愛情。林曦隻是喃喃地講述著這兩個事實。林曦小時候,天真無邪的她,也會有自己的小公主脾氣,受了什麼委屈,可以嘴一撅,屁股順勢往下一跌,有節奏地快速用腳後跟打擊地麵,母親便會立即過來,輕撫著肩膀安慰她,親吻她的額頭,曦哭累了,舒服地窩到母親的懷裏,頭埋在母親的肩上。那一股母親特有的體味,仿佛有一種催眠的效應,曦總是能快速地安然入睡。入世,天真不再。世界是殘忍的,沒有誰會對你的委屈有任何強烈的回應,隻有給自己的心打一劑強心針,扛起生活的一切壓力。所以,曦沒有跑過去,從後麵環抱俊,然後大哭著求他不要走;甚至跌足捶胸、嚎啕大哭、以死相逼。曦隻是複製了俊的情愫,隻是一切都是紙老虎的偽裝。
林曦收拾了行李,也稍稍收拾了一下自己的心情。臨走的時候,她壓著門,環視了一圈,皺了皺眉、歎了口氣,也就背著吉他,拖著行李箱,又一次起航。
你將會把誰抱緊,唱什麼歌哄她開心。
在離開A市的時候,曦不自覺得去了,心裏歸屬的原點。
海邊的潮起潮落,總是暗自諷刺著人生的跌宕起伏。聽,潮聲,那是大自然最寬容的樂章。能夠鎮定人們迷茫、飄蕩的靈魂。
“傷心就來海邊吧。”明俊曾經有意無意地告誡林曦。
倘若開始,你就知道這結局,何必又賜予我這刻骨銘心的痛楚?
海上沒有浪漫唯美的火燒雲霞,隻有把光景切得很低很低的烏雲。海鷗四處飛竄,仿佛失去了方向。沒有黃昏的顏色,直切的烏黑,把一切都暈成了黑夜特有的暗。
林曦沒有去客運站的意思,而是內心稍許期待著,這漂泊的大雨。
“記得,下雨了,就要打傘。”俊的箴言。
經受了太多的生離死別,越過了太多的荊棘和溝壑,雨沒能成為林曦尋求溫暖的外部因素——就像許多女孩那樣,而是成為洗禮靈魂和發泄內心情懷的介質。
曦內心在期待,俊從背後伸出的七彩色的雨傘,彩色如此暗淡的天氣、暗淡的心情。
卻也充滿了怨恨和諷刺,因為知道此事件的發生幾率低於雙色球特等獎中獎率。
靜靜地伏下身,跪下來,坐在腳跟上。直視著來往的潮汐,水麵上翻起的泡沫,灰暗地鋪成一片,正複習著往事殘缺的畫麵。
在城市之間,輾轉反側;在火車上,黑澀地瞳仁望著窗外的灰色;音樂的傲骨屈服於銅臭的悲哀。街頭賣唱的邂逅;俊朗的笑容,緋紅的雙頰。
兩人合唱的目光對峙,身後柔軟的霓虹;你彈,我唱時的窩心;第一次,你提著我的高跟鞋與我擁吻;傷心時,你的不離不棄,海邊兩個人的腳印。
一幀一影,都那樣的刻骨銘心地交錯著播放在眼前。在時間的斷層處,是淚水流過的痕跡,是你看不到的,我的感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