梅園裏,未央從夜晚一直做到了黎明,月光昏暗,他臉上的神情也看不清楚。隻是那份悲愴卻是明明白白的透了出來,掩都掩不住。
而梅林外,無塵就安靜的在打坐,一直守著師叔,自始至終都沒有動一下。
師叔的心結他是知道的,當年的師傅就說,師叔有一心結,這輩子想要成仙成佛是絕對不可能的,能善終就不錯了。六根未經,七情未棄,所以才叫未央。
卻因為太過聰慧,開了天眼,必然會有天譴,過慧易折,是亙古不變的道理。
相國寺是在山巔,清晨的第一抹陽光這裏自然看的清楚明白。
未央動了動,在梅林中折了一枝梅花,然後就奔著簡陌的房間走去,一夜之間,他恍如神祗的容顏多了幾分憔悴。
鳳六和墨風看著他,都沒有敢說話,這天下還沒有任何一個人給他們這種感覺,似乎一眼就被看透了,一眼就被看到了生,看到了死,看到了前世今生。
詭異的駭人。那就是未央給他們的感覺,高不可攀,聖潔不可侵犯,但是詭異到讓人心生畏懼。
簡陌已經醒來,正坐在床邊,墨語給她淨了麵,漱了口,端著一碗米粥喂著簡陌。
墨語喂的認真,簡陌吃的沉靜,似乎一夜之間,簡陌突然少了很多生機,也許因為大病一場,也許是因為別的,反正在墨語看來,簡陌是和以前有那麼一點不一樣了。
所以當未央走進屋子,自顧自將一枝紅梅插在屋子裏的一個瓷瓶裏的時候,簡陌的眉眼就寸寸冷了下來。
“墨語,準備一下,咱們下山。”簡陌冷聲說,這個人,他再也不想見到,不管他是真的卿鈺穿過來的,還是他真的通曉古今,她都不想有任何的瓜葛,多年之前,一腔柔情就當是喂了狗,難道你還期望狗會給你回應不成。
“簡簡,你做什麼,想什麼我自然無法阻止,可是當初真的不是你看到的那個樣子,”未央歎了一口氣,他想解釋,可是前塵往事就像是鏡花水月,他們都不在那個世界了,在這個對於簡陌來說全然陌生的世界,何嚐不是新的開始,“哎,算了,我也什麼都不說了,你隻要記得,無論你做什麼,我都會支持就好。隻是偶爾,你願意來我這裏坐坐,我就很感激了。”
簡陌有些踉蹌的穿了鞋子站起來,眸子定定的看著未央,看著他眼底的欲言又止:“未央主持,能得你青睞,已經是對簡陌最大的幫助了,何況簡陌還在這裏留宿一宿,想來這京城也沒有誰敢對我出手了,所以無論如何謝謝未央主持。至於前塵往事,不妨就忘了吧,都已經不在那個地方了,何必掛念著,何況如今,你是未央主持,一入佛門深似海,我是簡陌,紅塵浮沉,道不同了。”她未必能做到不恨,寧願一心臆測他是有不得已的苦衷,可是麵對著未央,明明可以問出那個答案的時候,她偏偏是不敢問了。
簡陌也有害怕的時候,害怕那個人不是自己想象的那樣偉大,害怕那個人真的是別有目的的想要置她於死地。
這個時候,簡陌承認自己是個懦夫。隻想把自己藏起來,不去看不去聽不去想,甚至想著自己從來都沒有認識卿鈺這個人。
明明當初是兩情相悅,偏偏毫無預警的痛下殺手,她連昏迷過去都在錯愕之中,醒來知道自己穿了,更是無比的悲涼,她如果活著怎麼就會穿了。
“也罷,簡簡,塵世複雜,小心安然。”恨著也好,終究他還是在她的心裏烙下了一道痕跡,這道痕跡就是他此生最後的眷戀和溫暖了。
他勘破古今,看透生死,唯獨在她身上有執念,明明知道他抗不過命,此生無緣,偏偏還要去留那一道痕跡。
他抱起那個花瓶,連同那一枝紅梅:“簡施主,這一瓶紅梅是貧僧的相贈,還請收下吧!”
簡陌眉眼淡淡的看著他,看著他雙手舉起的紅梅,想著那個如玉少年也曾折了一枝杏花插在瓶子裏巴巴的來送她。頓時覺得心下悲涼,情景相似,物是人非。
“走吧!”她淡淡轉身,沒有接下也沒有拒絕,墨語自作主張的上前接下來:“多謝大師!”
未央看著簡陌一行人出了門,簡陌似乎體力不支,走了兩步就扶著牆喘息起來,鳳六幹脆直接背了起來。
“梅落,去吧,她就是你的主子,怎麼到她身邊是你的事情,但是無論如何保她安然此生。”未央對著空曠的梅林開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