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滄海,記得麼?在月暈日前夕,我們那次籌備了半年的逃亡即將開始時,異族的人又攻了上來,有幾個人用網子罩住了你,蒼氏護衛奮力抵擋,蒼天為救你脫身,中了對方的三支冷弩。一傷在胸兩傷在頸,性命垂危,你不顧我的阻攔,以血將他救活……”
我記得。怎會不記得呢?我被一張網困縛住,他以劍砍著那些柔韌的網,那些特製的網絲卻將我越纏越緊。我望著網外如瘋如狂的他,如果不是曉得天女需血在即,如果不是親眼親耳證得他對滄海的無情,我幾乎要為會有一個人為滄海如此以命護我而落淚。所以,在他性命攸關時,我以血相償,隻求兩不相欠。
“那個時候婆婆才真正知道你對他所用的情是怎樣的重。但情愈重,他留在你心裏的黑洞便愈深,這些年來,你拚命的笑,努力的活,活成嬌憨恣性的小海,可是,你並沒有痊愈,那個洞腐蝕著你,讓你不信人,不憐己。滄海,如果走下山不能讓你有真正的快樂自由,那你的新生在哪裏?”
我不是沒有信任的人罷?我隻是除了婆婆不信任何人,事實上,他們也不足取信不是麼?
“滄海,現在的他,如我們行前的情形相若,你會怎麼辦呢?你還會用自己的血救他麼?會麼?”
我盯著床上的人,蒼天。他重傷在身,麵色灰白,氣息薄弱,與我離開巫山時他的模樣,的確不無相同。
“婆婆……”婆婆用心良苦,我豈是不知的呢?但是,我、我還沒有準備好,我並不想見他,自走下巫山之後,我便希望永遠不要再見這個人。
他屢次救我,卻為了更重的傷我;他撥響了滄海寂寞心琴的那根弦,卻在上麵譜出斷音絕響;他拚了性命的保我安全,隻為保住他重逾生命的天女……
這個人,如此深情,又如此絕情;如此熱愛,又如此冷漠;如此高大,又如此卑微。他將人間的至真至善至愛奉予天女,將世上的黑暗鄙陋簡劣給予滄海。他的存在,是滄海生命中的不能負荷之重。我,寧願永不見他。
“滄海,你不能逃,你必須麵對這個人,婆婆不能永遠陪著你,婆婆想要我的滄海沒有了婆婆依然是快樂活著,而他,是你必須邁過去的那道心坎。告訴婆婆,你想救他麼?你會拿自己的血救他麼?”
“……他死不了。”
“所以?”
“我不必救他。”
馮婆婆囅然而笑:“就是這樣,小海,婆婆要的就是你這句話,我們走罷。”
……呃?我任她拉著,出了房門,上了屋頂,走在此時皆在夢眠中的人們的頭上,夜風掃過臉,我恍若夢醒:“婆婆,你到底是在……”如此一個簡短的來回,能夠證明什麼?
“他重傷若此,你沒有施血相救;我拉你出門,你沒有回頭顧望。小海,婆婆要的也隻是這樣。婆婆必須確定,他無法再次傷到你。”
是麼?我稍加思析,的確,僅僅是那一個照麵,我竟不怕再見他。就算想及今後免不得要有一日他為天女強力拿我回去,我心裏亦沒了那些纏繞不清的淒怨。不管是為公為私,那是他應盡的職責,不是麼?
原來婆婆要的,隻是小海的幡然頓悟?
“小海!小海!小海!”
拍在門上的掌聲,讓我心疼起得滿姐姐的掌心肉來。但伴隨著拍門聲的叱喊,又讓小海縮縮脖子,知道又有一頓排頭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