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什麼?”被稱五姨娘的妾室丕然色變,“你這個大膽的奴婢,你敢如此對本夫人說話?你——”
秋夫人將握於纖細筍指內的細瓷白碗置下,淺聲道:“侍霜,退下。”
“是。”丫鬟當即垂首退到主子身後。
“五姨太,本夫人喜歡清靜,在淡柏居說話,你的聲量最好放輕些。”
“姐姐,這個奴……”
“不要稱本夫人為‘姐姐’。”秋夫人眼神清淡,笑語嫣然,“倒非本夫人一定要分出個三六九等,隻是,如果這滿院的奴才都叫本夫人‘姐姐’,這府裏的規矩便亂了不是?”
五姨娘胭脂紅粉精心雕飾過的臉上,掛上的表情,可名之為“難堪”,眉間滑過不甘,眼內抹過怒懟,一對朱色唇兒掀掀張張,但,終是不敢放肆。
“你進府不久,許多禮數不懂,本夫人可以不怪你這一回。” 秋夫人夾了一箸炸蝦放到我麵前的盤碟上,“看在你是公爺的人的份上,本夫人樂意告訴你,如果這幾個丫頭在本夫人發話前就把你扔出淡柏居,不要怕太難看。”
“我……”
“入了大苑公府,你便不再是兆邑城當紅的歌伎,既成了姨娘,就需拿出姨娘的教養,有些屬於你們帷裏的輕佻話,在這些未出嫁的丫頭的麵前,最好能收斂了,省得叫人看輕了你。”
“她們敢對本夫人……”
“你最好相信她們敢。”秋夫人莞爾,“這幾個丫頭全是太後賞過來的,頭上都掛著五品的銜,你在她們麵前,自稱奴婢亦不為過。她們不會恃勢淩人,但不代表會容忍別人的不懂規矩。還有,你這個‘本夫人’的自稱下一次讓她們聽到,如果被掌了嘴,莫怪本夫人沒有提前告訴你。”
那位五姨娘走時,說是狼狽逃竄亦不為過。而恢複了安靜的淡柏居裏,秋夫人仍胃口頗好地吃了一碗粥一碟茄泥,膳後,還眉眼含笑地與我好一通談天說地,最末,自頭上取了幾樣首飾給小海做打賞。
不得不說,這王公家的正室夫人,不易做呢。
回疏柳齋時,已是酉時過半,冬時的天色黑得早,大苑公府懸在廊下的宮燈盡數點起。但偌大的大苑公府,有廊的地方多,沒有廊的地方更多,花草林木延展回旋,在夜色中,幽幽鬱鬱,深不見底,就似藏了無數雙窺人心事的眼睛。
穿過一片楓林,便到疏柳齋,不然就要繞一段遠跑,小海恁是聰明,豈會舍近求遠?但置身其內時,那無邊的寂靜和幽暗包圍而來,心底不免有點怕怕了。
嚓、嚓、嚓。我行走其內,踩在落葉上的腳步,極其輕微,如果不是小海自己的耳朵,想要聽到,怕是不易。所以,當林內壓得極低的聲嗓飄來時,我並無訝異,如果涉談內容與小海無關的話。
“你在那身邊也有日子了,就找來這點零頭碎腦?”
“小的又不是在他跟前當差,平日不敢靠得太近,生怕惹了他生疑……”
“好了好了,少作廢話,你再想想同,除了你方才說的,他最近就沒有半點異常?”
“嗯?”
“從人到事,事無巨細,都要想個清楚,不然主子花銀子雇你貓在那裏是為了好看的麼?”
“是是是……說到人,倒真的有一個……隻是不知道是真的假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