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1 / 2)

這個名曰巫界的地方,讓我的心冰冷孤寂。但我長到十五歲,卻是第一次以眼睛看清它的模樣。磚堂瓦舍,石木湖泉,與外界並無太大不同。行走街間的巫族平民,女子多以花帕罩頭,著交領上交麻布花裙,男子則以青巾為帽,著短襖寬褲,生得都是平常容貌,無甚出奇。自然,我指得是他們尚未見著我出現之時。

我一路行來,所收獲的震愕、驚惶、尖叫、厲呼不計其數,更有一些被嚇得呆傻站在路央忘了挪動者,被恚獸一記高吼就吼出了鼻涕眼淚,煞是精彩。

既然要在巫界徜徉,巫族神廟自然要去。巫神誌內曰,其內供有巫神銅像,亦亦恚獸銅身。“恚,帶你去瞻仰一下自己,可好?”

嗚嚕。恚獸揚起大顱,算是熱烈同意。

“雲滄海!”

我揚唇一笑:來了。

迎麵待戰的,正是長駐神廟的大巫師,身後,幾十數的黑衣巫者簇擁。一行人攜著衝天的煞氣堵在前處,並漸形包圍之勢。

“雲滄海,你這巫族叛逆,意欲何為?”

我拍了拍恚獸腦門,“你看不到麼?”

大巫師眉攢惡怒,目含陰驚,“你竟敢私驅神獸,實罪大惡極!還不速將神獸放了?”

放了?我挑眉,“你確定?”

管豔在我身後探出螓首,飽嚐了置身神獸之上樂趣的她,快樂揚聲道:“把神獸放了,你們有誰哄它高興?有誰侍候得了它?有誰能把它帶回巫山?”

她說得仍是外界語言,若在他處,巫人聽不明白,她亦聽不懂巫話。但我在這裏,既然有意請她代語,交流之路當然毫無阻礙。

“神獸用巫神坐騎,自會定奪去處,若非受你唆使,豈會遊走街間?!”

“呿!”管豔說得恁是眉飛色舞,“唆使?敢情閣下把神獸當成可隨意讓你們驅使的凡物了麼?你好歹頂著個大巫師的名,竟也敢說?恚,他在罵你……”

吼——

壞脾氣的恚獸血口大開,長狺磅礴。登時,木葉窸窣,屋瓦嘩碎。四圍之眾間發出駭懼抽息,皆向後退出數步。

管豔更是興起,“你看看你們,怎麼說你們好呢?葉公好龍聽說過沒有?名曰愛龍成癡的人見了龍卻掉頭逃躥,你們既稱恚為神獸,見了它不敬不拜也就罷了,還一個個麵帶懼色如喪考妣,無怪恚討厭你們,是不是,恚?”

吼——

恚獸目如巨燈,大爪頓地。頓見地塵飛揚,地麵傾顫。巫者見此,麵色惶恐,其間有人膝蓋不支,就跪拜在當場。

“何方妖女,竟敢直稱神獸名諱,沾染神獸神身?雲滄海,單是此項罪過,足以讓巫神之火燒你百回!”

巫神之火?自巫神神翕香爐內取用的火種麼?傳說中,巫神仙化之前,將三成術力灌於一隻三餐所用的碗缽內,使其化成香爐形狀,燃用特製檀香可取神火借神力,給後代子孫抵卸至強之敵所用,取之不盡,用之不竭。但,為免後人濫施,乃至盲目依賴,特下反噬咒語,“取火為器者,無論成否,俱以體內三成術力三成精力三成血氣為價”。意即以神火為器者,無論結果成敗,俱要有舍身成仁的準備。大巫師此時竟以此為威脅,為滅滄海,已經不惜玉石俱焚了麼?

我直視他灰敗的麵色,不無快意,“你甘願犧牲自身與滄海同歸於盡麼?”

“汝巫族叛逆,私學巫術在前,叛逃巫界在後,此刻再挾神獸畏諸眾,罪不可恕,罪不容誅,吾與汝同歸於盡,為巫族除致命之患,雖死猶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