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章(1 / 2)

你是生滄海的那個人麼?我不問她是不是滄海的母親。因“母親”這兩個字,對滄海來說,有太多美好的憧憬,我不想褻瀆。

在幼時,我每日盯著巫山入口,渴切地盼望那裏會走出來一位“母親”,將滄海收容進懷,如婆婆一般唱著催眠的曲兒,將輕吻落在滄海額頭,哄滄海進入甜美的夢境。我亦常望著鏡中,在滄海的眉目間想象母親的模樣,柔軟的發,漾笑的眸,慈藹的頰,甘美的唇……

在知悉小臭冰雲忘川的存在前,我替幻想中的“母親”找足了理由。將我一個人留在巫山,她定有著千萬種的不得已,她定然也因分離而惆悵淒然,她定然也在每個月缺月圓的夜晚對著巫山不休不止地思念……

就算知道了小臭冰的種種,我仍然按捺不住為她辯駁:母親定然有著無法對人道出的苦衷,母親定然飽受痛楚煎熬。也許,因著對兒女不得已的舍棄,她日日吞淚裝歡,也許,她無數次在跑向巫山的路上,被族人強硬扯回,也許……

隻是妄想。

這個人,甚至連生我都不具資格,她不是,她不能是,也不可以是,她不是!

“你是生滄海的那個人麼?”我再問。

“你這個下……”

“滄海。”雲氏首領聲嗓阻斷其妻又一次的叱罵,“你是雲氏的人,是我們的女兒,這一點,無可懷疑!”

“哈,長見識了呢。”管豔冷笑,“賣兒鬻女的父母屢見不鮮,我就是被賣掉的那個。但是,我的母親在賣掉我的那一刻,還抱著我放聲哭泣。就算我日後淪入奴籍,為奴為婢,她定然也不可能罵我一聲下賤,尤其這‘下賤胚子’是隨便能罵的麼?胚子要有殼子,若胚子下賤,生出胚子的殼子又能跪到哪兒去?雲夫人既是滄海生母,難道您對自己的認定向來以‘下賤’定義?那麼,雲夫人,請問,您……下賤麼?”

這就是傳說中的“毒舌”罷?回頭,我定然誠心誠意地寫個“服”字奉送。這可是不管是滄海還是小海再鍛煉個十年八載也修不到的境界呢。看此時雲夫人那青白交錯額抽唇瑟的神態就可知殺傷力之強之大之無與倫比。

“你這個下賤的奴婢!你是從哪裏來的東西,敢在此妄語!你們,將這賤婢拿下!”

雲夫人話甫落,即有兩道彪影躥出,虎視眈眈欲取管豔。

我也不攔。若這二位有能恚獸頸上捉人的勇氣,我也隻好成全。

大巫師似是逮到了機會,“雲滄海,你竟蠱惑恚獸護衛外界之人,諸位長老,還不速請長老令將此二妖女降順!”

我淡哂:“大巫師,您在命令幾位長老麼?”

“你……”

“真是,雲夫人,你也隻有這點本事?聽您方才那聲量,還以為如何了不得呢。原來也隻是虛張聲勢而已。”不敢有人近身的管豔卻對逗弄雲夫人上了癮,樂此不疲。

“賤婢自尋死路!”雲夫人五指當空一握,一團炙火燎向管豔麵門。後者也不客氣,直接隱到恚獸身後。炙火到臨,恚獸仰爪一拍,就給打了回去。雲氏首兜袖接納,湮於無形。

“諸位長老,不管如何定讞滄海罪行,也不能任其在神廟前妄為肆意,當前之計,隻有先拿下她,再來從長計議。”雲氏首提出中肯建議。

四長老低聲議論後,俱作首肯。

幾十道巫者形影當空躥來,聰明地不去招惹與恚獸相偎的管豔,隻將目標鎖定我一人。

“恚,照顧好我的朋友!”我揚鞭迎戰。

鞭影穿梭於巫者彎刀陣中,恣意遊曳,如魚得水。那幾十把加了巫力的彎刀,稍沾鞭風,即如受磁鐵所吸的殘鐵廢片,紛紛自眾巫者手中脫出,一逕地依附順從,哪還有一絲寒芒崢嶸?沒有彎刀在手的巫者,更是在厲厲鞭風中潰不成軍,摔落墜地,跌撞一氣。

“雲滄海,你還是不肯束手就擒麼?”綠袍長老喝問。

我以手作請,“長老請便。”

“請長老令!”四長老八臂搭握成塔狀,不一時,綠、青、藍、黑四色煙霧衝天而起,又在當空交彙成一體,以塔形向我頭頂罩來。

這泰山壓頂之勢,的確有千鈞的重量,尚距著恁遠,我頭央已隱隱發痛。難怪野心如大巫師,也要受長老會牽製,如斯威力,無法小覷。

我食、中、無名三指緊並,中指指尖指向塔之中心:巫界的山水諸生,聽從我的呼喚,從沉夢中蘇醒,探出你們有力的手,移去這令人厭惡的壓重,移!

轟——

那四色塔霧偏移墜落時,正中一根廟前石柱。巨響後,石柱以齏沫飛揚,四色塔霧零落分散,四塊令牌顯形在塵埃之中。

四長老當空攫物,將令牌收進袖內,而各人麵色,自是不會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