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九章(1 / 2)

四公子中,婁攬月除了是最多話的那個,還是最懂得享受生活的一個,單從一個小小別莊足以見得一斑。大到樓閣亭柱,小的小橋流水,間有林木花草,處處見得主人別出心裁,精心布置,無不意趣橫生,直把我所見過的秋長風的所有別莊都給比了下去。

更教人稱服的,僅為飽他口福,單是廚間就有廚子八位,將各大菜係風味的個中翹楚都請個遍。不然,這盤江南甜糕也不會恁般地道,喜歡。

四公子在廳內議事,我聽得無聊,從廚間要了盤甜糕,坐在一處八角小亭,放眼是紅花綠柳,秀石清泉,好是愜意。

“小海。”有人搖著折扇,晃悠悠走來。

“明月公子不與他們討論你們的正事,跑出來做什麼?”

“我有話想問小海。”

“和小海說話?”我好笑,“是要故意招惹秋長風生氣麼?”

“長風有沒有……”婁攬月拿扇柄撓了撓頭皮,“有沒有和你說起一些事?”

“他和我說了好多事。”這明月公子既然坐下了,還坐立不安的,是內急不成?

“他有沒有和你說起……說起……他的王妃?”

“他的王妃關你何……呃?”

作為秋長風至交好友,又是江湖上有名有望的青年俠客,若無緣故,不會問起友人之妻。

我把甜糕推開,捧頰瞪眸,仔細將明月公子端量:目光閃爍,言辭遊移,表情晦澀,舉止鈍拙……嚴重違反了明月公子自在無拘的處事風格不說,更失去了這位江湖大俠慣有的瀟灑隨意。這失常種種,可總結成四字:為情所苦?

“你……認識秋長風的王妃?”

“是啊,認識。”婁攬月低喟,我從未見著在他的臉上會出現如此揮之不去的沉重,“為了替其父打創江湖力量,堂堂郡主殿下,曾屈尊做過我幾年的副手。”

“喔。”有故事聽,有好東西吃,不需多話。

“所有人都認為,我和她之間,是我欠她。因我的不思安定,不願被婚姻束縛,致使她傷心離去。”婁攬月臉苦聲苦笑苦,“小海,你當初離開長風,是為了什麼?”

“好多好多。”

“長風的雄心壯誌,也是其中之一罷。”

“是……罷。”楚憐星和他的王妃,固然是重頭原因。他的野心,他的追逐,也曾是我避之不及的。如今,許多東西仍然存在,但刺進他胸膛內的那根琴弦把我心纏住,再難逃離。

“盼瑩,和長風是同一類人。對盼瑩來說,家族的榮辱興衰重於所有。”他揉著兩眉之間的蹙峰,像是想把其間濃霾揉去,“在機詭變幻的廟堂中,她比在江湖更能如魚得水。”

“有道理。”那位西衛王……不,是瑩郡主,我雖然僅著一麵,但印象頗深。她和我,和管豔,和冷蟬兒都大不相同。我們三人雖性情各異,但本質上,隻是一個女人而已。而她,是能與男人分庭抗禮的罷。眸光堅毅,氣勢沉定,行止間,一份縱橫捭闔的恢宏氣度隱藏其內,與高貴淩人的秋長風站在一起,與其說是一對相得益彰的男女,不如說兩隻足堪並翼頡頏的蒼鷹。

“你喜歡過簡單日子,長風是個與簡單無緣的人,於是你離開。我喜歡享受天地間自由翱翔的生活,但她對我的期望,是能與她共赴淩雲之誌,所以,我和她終是分離。”

也就是說,他和瑩郡主,是我與秋長風的另一版?

“自得知她的身份那時始,我就想到我們有今天。我一度曾抗拒自己對她的心動。但她啊,太懂得如何拿到自己想要的,一步一步讓我的感情無所遁形。”

越是說,越是像了呢,瑩郡主和秋長風。

“可是,還是不行。我們對人生的期望太不同,她對未來伴侶的期望更非我所能達成。我的家世,在江湖,是名門望族,但無一人身居廟堂,對她助益太淺。就算並非如此,我也難以自私地為了我的感情,將整個家族的未來一並奉送。其實,我讓自己配合她的腳步時,已是一種勉強……”

我……理解那種感覺。當初,秋長風希望我能站在他身邊,希望我能大方容納楚憐星,我皆是力不從心。

“當初得知她要與長風聯姻時,我雖大醉三日,但沒有阻止。既然,我不能助她實現她的夢想,也不能阻止她為實現夢想付諸的努力不是麼?盡管,那會令我……”

他擰眉掩胸,一聲短促低喘,就像是忍了剜心之痛。

我將手放他肩上,“你恨秋長風麼?他該是知道瑩郡主和你的關係的,卻奪友之妻,你恨他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