勁雪至,大戰暫歇。
秋長風望了望漫天緩歇下來的飛雪,眺了眺河州城頭的冷氏“滄海”,再掃過避至大軍後方的另一個,目色深沉難辨。
“這場雪來得真是怪異。”秋遠鶴視線也掠過管豔,高謔道,“突如其來,又轉眼即止,仿佛就是為了阻止這場大戰來的,是天意麼?”
秋長風聳肩,“天意從來高難問。率性如遠鶴,也在乎天意?”
“為兄當然在乎,為兄發兵至此,不正是順從天意?”
“有意思。”秋長風目覷昭景帝,“陛下,作為天子,您對這場天意有何觀感?”
皇帝還未開口,秋遠鶴道:“若它來得晚些,龍心該會大悅罷?隻可惜,正當皇上有意兩頭取利之時,天意出來相止。長風,到如今,你還要打這個為君盡忠的招牌麼?”
“長風從來就不可能為君盡忠,這一點,世人有目可共舉,有心可共知。”昭景帝道。勁雪來阻,不得已退兵歇戰,但趁亂兩邊誅殺的行舉,已無可遮掩。事到如今,虛頭巴腦再無用處,索性將彼此之間的那層虛偽為飾的障紗扯個幹淨。
“哈哈哈……”澎湃大笑的,是秋遠鶴。“皇上,直到此刻,遠鶴才認為您有那麼一點可愛起來……長風,為兄再給你一個機會,你我聯手,共創天下如何?”
卸去先前假端出來的帝王尊謹,昭景帝亦謔笑自若,“遠鶴,你忘了朕手中有長風的心頭肉了麼?長風不是你,為了這塊心頭肉,長風是寧可死了自個兒的。”
“皇上又怎麼忘了,長風的心頭肉在遠鶴手裏呢?長風,為兄雖愛慕滄海,但若你肯助為兄一臂之力,為兄願意割愛,玉成你與滄海美事,如何?”
在二位同宗兄弟兼生來宿敵的笑語中,秋長風冷肅容顏,“二位手中的滄海,誰又能證得真假?長風是愛滄海,但不至於為了假滄海亂了陣腳。這樣的把戲,二位還要玩到幾時?”
“長風是想要為兄拿出鑿證麼?”秋遠鶴回首揮臂,“請雲首領近前說話。”
軍伍兩分,載著管氏“滄海”的車軋過紅白參半的雪地,又一次緩緩駛來。
秋遠鶴打馬迎近,且從馬上俯身過去,以在外人看來極親密的耳語對車上人細作叮嚀。
我叩指引耳,聽得是——
“雲首領若想讓秋長風真正記得你,若想那些聽你名字投奔來的巫人有得一息活命,在本侯取去你後背穴位上符帖後,請配合本侯做一番大事。”
“這個時候,侯爺還是不信滄海麼?”
“本侯當然信你,你我才是真正相配的男女,是不是?”
“侯爺明白就好。”
結果,這番耳鬢廝磨猶不夠,秋遠鶴在佳人頰上落了一吻。我能見著秋長風的臉色又黑了三分。隻不過,符帖為何未取下?
“滄海,長風不信你是真正滄海,你可有法子讓她真正相信?”秋遠鶴話音忒是嘹亮。
“那……”管氏“滄海”美眸注向秋長風,“如何要你相信?”
秋長風沉眸不語。
昭景帝起笑,頗顯恣意,“既是假的,又如何取信?長風,你連一個假貨的醋也要吃,當真是陷得不淺呢。”
秋長風長眉冷掀,“皇上又如何證明您手中的是真的?”
“朕無從證明。”昭景帝攤手,“信也罷,不信也好,全憑長風定奪。隻要長風敢賭,朕樂意奉陪。”
這個皇帝,他比秋遠鶴更確信滄海對秋長風的重要性,因他亦為情所困,且困溺其內難掙難脫。易地而處,若陷在敵手的是冷蟬兒,不管真偽,他都不會輕舉妄動。於是,以己心,度人心,施以疑心之計。
秋長風目投另位,“遠鶴你呢?”
“你信與不信為兄並不在乎,你信了,有望與滄海重歸於好。不信,為兄本來就是要與滄海比翼齊飛。”秋遠鶴比皇帝還要瀟灑,“滄海,下令讓巫界諸生為我們即將而來的婚禮助興罷。”
隨襄陽侯話音稍落,行伍中已有戾風躁動,裹攜著泥雪血光,襲向昭景帝。
……這哪裏巫界眾生?裏麵,的確有投雲氏首夫婦而來的巫人,但更多的,是蠱人。
皇帝身側,當即躍動出十數道人影,或以身承受,以奮力回擊,或將龍駒拽避原位,總之,保得龍體安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