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手,微顫,我用力回握住。秋長風看似冷酷,實則重情。他對祖父,對我,無不是傾盡一腔心意。太後於他,曾如童年慈母,曾在他心中存起過孺慕之情,與這樣一個人走至今天局麵,他何嚐安樂?
“風兒既想到如此透徹,哀家對你做什麼,你想必也不會怨了,是不是?”
“是。反之亦然,長風做什麼,太後想必都能體諒。”
“唉~~”太後搖首,妍麗鳳顏不勝淒涼,“長風啊,風兒……你放心,哀家會善待你的母親……”
太後要做什麼?我尚疑怔揣度,秋長風身形突然一軟,頭砸上我的肩膀,垂到了身前的黃梨木桌上,杯盤一氣跌宕。
“長風,你果然讓哀家費盡心思,單是這個軟筋散,就是哀家花了幾年的工夫請高人調製出來的,無味無色,入口既融,專為有朝一日應付你這個心思縝密武藝又高強的孩子,可是,哀家多希望沒有這一日……還是派上了用場,長風,你這孩子啊……”
我無暇品味太後難名喜悲的複雜形色,蹲下身去,戳了戳秋長風俯在案上的臉皮:當真暈了?
“你們幾個人,把大公子請到密宮內,好好地侍候,不得有一絲怠慢,聽到了麼?”
“奴才謹遵太後吩咐。”
“如若讓哀家發現你們把背地裏的那點東西用到大公子身上,哀家會剝了你們的皮!”
“奴才不敢。”
“快扶下去罷。”
隨著太後在鳳椅右邊把手下的深按,瓊玉軒南牆前的一道多寶格哢聲微響,一分為二,其後,一處幽深門洞如恚的血盆大口,虛張以待。
幾個太監輕手輕腳架起秋長風,謹小慎微地沿階而下。
我尾隨其上。
待走下去,方知這密室並非幽暗無光,每隔十幾步遠,總是一盞宮燈相與。行了約至兩刻鍾後,前麵人腳步陡轉,推門過檻,豁然開朗:一顆嵌在房頂的夜明珠將室內映如白晝,長屏如畫,地磚如玉,桌高椅寬,琴光棋澤,四片宮紗垂繞室央宮榻,四位紗衣美人各立榻之四角……
為了秋長風,太後果如她己所說,煞費苦心了。這廝真是好命哦,縱是做階下囚,也做得如此高貴光亮。
“你們的主子來了,茲今以後,你們要做的,就是如何讓主子高興,知道麼?”太監們將秋長風置於一方長椅,再對跪倒在地的四美人道。
美人們應應諾諾,太監們又發過一通威風,退身,闔門,跫聲行遠。
“咱們先扶主子到床上罷……”
休想!我揮手把這些欲染指我家兒子老爹的女人搡到地上睡去,頗不惜力地拍打他的臉頰,“秋長風,你是真的假的?醒醒啦!”
不醒?打了又打,拍了又拍,若臭狐狸是裝的,涵養未免變得太好。
……纏繞他心間的迷思,困擾他神誌的霧靄,聽我命令……散!
“……秋長風?”我念決甫訖,立見他長睫浮動,“你是真的中了太後的軟筋散?”
他不驚不異,在長椅上伸展四肢,“自然是真的。否則以太後的精細,難保不會發現破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