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至這日的月光甚好,明月帶著皎潔的光輝傾瀉在整座宮殿中,月光所到之處,像霧、像紗。月光穿過樹蔭,瀉下了一地閃爍的碎玉。明月如晝,夜色如水月籠輕紗,帶著一股淡淡的神秘,令人向往。
梅開站在龍澤長亭上,長風穿牆而過,吹起她身上的披風。她眼眶微紅,酸著的聲音,微微有些哽咽,“亮世子,你明日便要啟程去往宋國,今日一別不知何日才能相見。惟願世子一路平安,早日歸來。”長風拂麵,吹落了梅開眼中的淚水。
她取下脖子上的一枚圓形的羊脂玉佩,那玉佩清透而又溫潤,在月光下散發出皎潔的光芒,好似當空的那輪銀盤一般,溫潤而又清朗。“這枚玉佩名為滿月,是我母親從大師那裏求來的平安福,梅開自幼就戴在身上。此去宋國路遠,還望亮世子能夠收下,以保平安,亦是‘思君如滿月,夜夜減清輝’。”
完顏亮的眉目俊逸,眼中溫潤如水,帶著幾分清透。他看著梅開,卻遲遲沒有伸出手去接住玉佩。“曾經滄海難為水,除卻巫山不是雲。梅開姑娘的一片心意,在下心領了。皇上方才為在下和文茵賜了婚,若再收下姑娘這玉佩,實在是不合適。明月雖好,可是在下更喜歡繁星。”說罷對著梅開拱手一禮,離開了龍澤亭。
冬日的風寒冷刺骨,一刀刀刻在梅開握著玉佩的那隻手上,本來溫潤的玉佩,好似變成了一塊冷冰,從她的心口涼到了腳尖。她眼眶濕潤,抬頭望著那清冷的明月,小聲呢喃著:“我本將心向明月,奈何明月照溝渠。”清苦的淚水從她的麵上一滴滴滑落,落到唇邊,又苦又澀。
正巧高彩媛從龍澤亭邊上經過,看到了亭中的一幕。她麵色冷漠,從樹叢的陰暗處走了出來。
“男人的心,是這世界上最荒誕的東西。真情這二字,更是一文不值。”
梅開聞言,微微一愣,看到前方說話的人的宓嬪,便胡亂的抹了抹淚水,俯身行了一禮。“梅開見過宓嬪娘娘。”
高彩媛上前,細細端詳著梅開的容顏,“如此秀麗的一張麵孔,站在這清冷的月光下,落了滿麵的梨花帶雨,連本宮見了都心疼得緊。”
“多謝宓嬪娘娘抬愛。”
“既是喜歡亮世子,何不向皇後娘娘求情。皇後一向親厚,待人寬和,亮世子的事她又十分上心,若是向她求情,她一定會成人之美的。”
梅開眼眶微紅,聲音中帶著哽咽,“上午的時候,我去拜見過皇後娘娘了,隻是,皇後娘娘誇我膽識過人,隻是這件事,還要問過亮世子的意思。誰知,誰知晚上,皇上就給亮世子賜婚了。”
高彩媛上前握住了梅開的手,“哎呦我的傻妹妹,你還沒看明白呐,皇後一早便打算將她的侄女許給亮世子了,今晚的賜婚,便是給你的答複呀。裴滿家是什麼身份,那是皇後娘娘的母家。亮世子還年輕,在朝中根基不穩,自然需要裴滿家的扶持。隻是,當真可憐了妹妹的一片情意。像你我這種小門小戶的女子,哪裏能求得那些男人的一片真心呐。”
梅開聞言,眼中的淚水愈發洶湧。她抽泣著,哽咽著,她不過還是個十四歲的姑娘而已。“我隻是,我隻是喜歡亮世子,我有錯嗎?”
高彩媛扶著梅開的肩膀,安慰道:“傻孩子,你沒錯,錯的是這世道。官人家的女子,不過都是政治的犧牲品罷了,莫要強求真情二字,一切不過都是幻影罷了。”高彩媛說完,心中油然而生一種苦澀,這句話,更多的是說給她自己聽。
“梅開妹妹,不要把情誼看得太重了,這世界上最奢侈的便是感情二字。你還年輕,必須得為自己謀劃著,富貴一生,安穩一生才是最重要的。”
天邊的夜色漸濃,長風穿牆而過,吹得樹枝“沙沙”作響。高彩媛乘著轎攆一路往毓秀宮走去。
夢玫跟在轎攆邊上,輕聲問道:“娘娘,您跟那梅開姑娘又不相熟,跟她說那麼多做什麼?”
高彩媛坐在轎攆上,麵色深沉。她輕聲歎了口氣,說道:“沒什麼,隻是覺得她,很像年幼時的我罷了。無奈,我沒有她那般的勇氣和膽識。造化弄人,若當初皇上先遇見的是我,會不會一切都不一樣了?”
冬日的長風呼嚎著,吹落枝頭的枯葉,一直吹到了年關,才漸漸柔和下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