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很多個時刻,婧軒都覺得,自己可能熬不過這個冬天了。每當她合上眼,她都會擔心,是不是再也醒不來了,不過閻王爺那裏最近好像不缺人,她每次都能安然的睜開眼睛。天眷十年的正月,京中又下了幾場大雪。因著婧軒還在病中,完顏亮也去了西北,這年的新年過得十分冷清。
“娘娘,亮世子來信了,說已經平安到達西北了。”怡人拿著封信,跑進天開殿中,歡喜的說道。
趙妍柔坐在東暖閣的軟榻上,聽到怡人的話,麵色掩飾不住的欣喜。“是嘛,快,快讓我看看。”
怡人拿著信的手僵持在了那裏。她弱弱的看著床榻上的婧軒,小聲喚了一聲:“皇後娘娘?”
婧軒手中握著一本書卷,微微側目,白了趙妍柔一眼。
趙妍柔覺得自己有些失態了,急忙解釋了,“皇後娘娘,嬪妾也是替您關心一下。”
婧軒麵色淡若,輕聲說道:“給她看吧。”
“是。”
趙妍柔接過信件,麵上的歡喜從眼中溢出。“娘娘,亮世子說,關外的景色特別美,那裏的雲都很低,天也很藍。”
婧軒淡淡一笑,輕輕搖了搖頭,心中暗自感歎道:趙妍柔果然還是年輕,年輕真好。
窗外的日光懶洋洋的,風停了下來,院中的積雪被宮人門清掃到一處,堆得高高的。完顏濟安拉著柔嘉站在坤寧宮的庭院中。
“安兒,你拉著我做什麼呀。我一會兒還要去嘉慶殿聽先生講學呢。”完顏柔嘉雙眉輕蹙,不情願的說道。
濟安站在柔嘉身邊,抬著頭看著她說道:“長姐,母後身子每況愈下,日日鬱鬱寡歡,長姐都不擔心嗎?”
柔嘉輕聲歎了口氣,“當然擔心啊,可母後得的是心病,宮中的太醫也束手無策,這心病還需心藥醫。”
濟安抓了抓耳朵,一臉疑惑的問道:“長姐,什麼是心病啊。”
柔嘉拍了拍濟安的腦袋,笑著說道:“你還小,等你長大就懂了。”
濟安輕輕點了點頭,複又拉著柔嘉說道:“長姐,你不是新學了一種劍法,武給母後看吧,說不定母後就開心了呢?”
柔嘉想了一陣,笑著點了點頭,“好吧。”
午後的陽光懶散,傾瀉在坤寧宮庭院中的積雪上,那雪花像一顆顆冰晶一般,閃著金光。婧軒倚坐在回廊下的椅子上。她臉色蒼白,眼中剪水盈盈,唇邊帶著一絲淺淺的笑容。
庭院內的桐樹下,完顏柔嘉提劍而舞。她目光如炬,身形輕盈,揚起的長劍,在空中劃出一條優雅的弧線。她步下生風,周身似是帶著一層光影,掠起地上的枯葉在空中舞動著。劍尖旋轉,在耳邊留下清脆的聲響。
“母後,你快看呐,長姐舞得多好看啊。”濟安站在婧軒身邊,輕聲說道。
婧軒細細的盯著柔嘉的身影,眼中的思緒卻隨著屋頂上的飛起的麻雀,一同飄向了遠方。她猶記得當年,母親小產,也是整日整日的獨坐在蝶香居的樹下,日光婆娑,在母親的身上投下一道光影。那時候的婧軒隻有十六歲,還是個整日隻知玩鬧的少女,她不懂母親的悲傷,為了哄母親開心,她在桃林軒的樹下,為母親跳了一支玉樹舞。時過境遷,如今她終於得以理解母親當年的心情,隻是一想到西北的苦寒,不由得鼻頭一酸,落下一行清淚來。
日落時分,西邊的天際帶著一抹絢麗的紅色。完顏柔嘉和濟安並肩走在宮裏的長街上。
“長姐,你說母後什麼時候才能好起來呢?”濟安低著頭,嘟著嘴說道。
柔嘉的眼中帶著幾分擔憂,幾分恨意,她輕聲歎了口氣,說道:“父皇也不知怎麼了,母後都病成這樣了,也不來坤寧宮看看母後。虧得我還日日到養心殿去給父皇請安。”她拍了拍濟安的肩膀,又道:“好了,我不跟你說了,我要到嘉慶殿去看會兒書。”
濟安望著柔嘉的背影,心中有些澀澀的。他踢了踢地上的石子,轉身向禦花園那邊走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