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天氣極好,太陽早早就出來了,溫暖的陽光普照大地。城池內外和高山上的積雪被曬得皚皚發亮,晴空之上,漂浮著朵朵白雲。
商販們趕著牛馬車來往不絕,塞外各族人紛紛湧進了沙鳴縣城。大街南北縱橫,熙熙攘攘的擠滿了各個民族服色的人。沙鳴地處邊關,是商貿重地,南來北往的商客都在這裏雲集,大街上來往過半都是關外各族牧民。
那些高鼻深目、高大健壯的胡人身穿裘衣,腰胯彎刀,在街市上來往穿梭。或許是因為過節,街市極其熱鬧,耍百戲、鬥雞鬥狗、摔跤擊劍,什麼都有。漢人胡人混在一處,相處融洽,倒也其樂融融。
莽莽雪原之上,一列車隊正徐徐前行。隻見護衛精練,馬匹驃壯,隊伍中間的那輛牛車精美雅致,侍衛執杖,旌旗上用朱筆寫著一個大大的“段”字。
這正是段刺史的家眷出行,前往彩雲山的清正寺上香。
走在牛車前的,是兩匹並肩的高頭大馬,各坐著一名年輕郎君。一名作武將打扮,俊朗英武,正是段將軍的長子段義雲。另外一名男子披著貂裘,麵容極是俊美出眾,更有一股矜貴文雅之氣,正是昨日在丹菲手下吃了虧的那人。
“景鈺,你這次就留在沙鳴過年吧。”段義雲道,“上次一別,足足有五年,父親也時常念著你。你現在要趕回長安,時間也頗緊迫,不如留下來。今年雪比往年小,我們還可以進山冬獵。”
“聽著倒不錯。”崔景鈺懶洋洋地笑著,“南邊的皮草不比北邊的好。若能在這邊獵到幾隻雪狐,還可以給家裏長輩做個圍脖。除此之外,我看沙鳴荒蠻得緊。也虧是舅父,才能十年如一日地駐守在這裏。我看這裏百姓粗鄙又剽悍,很是不馴。舅父也挺辛苦的吧。”
說著,勾起嘴角,冷笑了一聲。
“邊關之地,民風剽悍,其實百姓一旦接納了你,便極純樸友善。”段義雲道,“昨日匆忙,後來聽說你入城的時候同一夥人起了衝突,還跌了馬,是怎麼回事?”
崔景鈺臉色微沉,“不是什麼大事,不足為道。”
段義雲笑道:“那劉家是當地望族,世代鄉紳。連父親見了劉大郎,都要留三分客氣呢。”
崔景鈺嘴角勾起譏諷笑意,“我看那一群家丁都如同土匪一般,哪裏像出自鄉紳人家?”
段義雲道:“劉家來往關內外經商,若沒幾個剽悍的家丁護衛,如何守得住貨物?都說強龍不壓地頭蛇,此處不是長安,景鈺你還是低調些吧。”
崔景鈺轉了話題,道:“我這次帶了兩個鋪子裏的管事來,留他們開春再回去,收購幾車上等的皮草,回京自用。”
段義雲道:“你好好一個佳公子,怎麼掉進了錢眼裏,張口閉口都是買賣?”
“你還是這樣。”崔景鈺笑道,“商人重利,政客重權,美人重情,男子重色。在我看來,不過都是本性使然。而且,若是沒有商人南來北往買賣溝通,各地物資又怎能交流?若是沒了商人,你在蘄州這裏,怎麼穿得上這一身順安的羅衣,腰上怎麼掛得了娑羅的翠玉?”
段義雲啼笑道:“農才乃國之本。我見過太多農戶人家放棄耕田去經商,結果田地荒蕪,生意破敗,變得一貧如洗,不得不賣兒賣女度日。若他們能好好種田,至少一家生活無憂。”
“迂兒。”崔景鈺哼道,“種田有耕法,讀書有史經。那經商亦有商經。不得要領就瞎折騰,自然落得破產大吉。從商利厚,風險自然也會增大,好比利劍若拿不好也會傷人。義雲你隻看其一麵,卻不注意另一麵,實在有點狹隘了。”
段義雲皺著眉思索片刻,正要開口,身後牛車的小門推開,一個俏麗的女郎探出頭來,吃吃笑道:“聽你們說這些實在悶死了!景鈺表兄,我阿兄就是個迂呆,你別同他一般計較。我倒要問問你,京都那邊的女郎們可真的都愛養個昆侖奴?”
前方馬上的兩個郎君都笑了起來。段義雲輕喝道:“阿江,別胡鬧,阿嬤教你的禮節都學去哪裏去了?”
“你管她做甚?”崔景鈺道,“阿江,別聽你阿兄的。京都女郎恣意灑脫得很,平日騎馬打球,養犬馴鷹,日子過得好不歡快。等你回了長安,表兄也送你一個昆侖奴耍子,好不?”
段寧江一聽,兩眼放光,欣喜笑道:“表兄真好!我要一個漂亮的!”
“昆侖奴都麵黑瘦小,長得差不多。倒是新羅婢或是東瀛婢,可以找到美貌的。”崔景鈺道,“不過再漂亮,都不及阿江妹子半分吧。”
說畢,兩個男子都朝著段寧江笑起來。崔景鈺麵容英俊,笑容溫柔,看在段寧江眼裏,他周身都籠罩著一層清光。
“表兄你壞!”段寧江紅著臉嬌嗔了一聲,砰地拉上了牛車的小門。
外麵,兩個男子笑聲爽朗,崔景鈺的聲音尤其清越動人。段寧江側耳聽著,臉頰泛著潮紅,羞澀地咬著手中的錦帕。
婢女笑著把帕子扯出來,換了一塊幹淨的,低聲笑道:“崔郎長得可真好看,奴的阿娘說她走南闖北這麼多年,還從未見過比他更俊秀的男子。且出身又好,崔氏可是漢中真真兒的大姓,祖母又是魏國大長公主,和娘子您又是姑表親。娘子何不去求老爺將你說與崔郎做新婦?”
段寧江一張清秀俏麗的麵孔已經紅得像煮熟的蝦子。她咬著唇靠著車壁坐著,聽著外麵崔景鈺和兄長的交談聲。段義雲聲音渾厚,崔景鈺卻很是清朗。她越聽越歡喜,臉紅得要滴血。
“表兄他……已經定了親。對方是孔家的女郎。”段寧江失落地歎了一聲。
若是她沒有隨父兄在沙鳴長大,而是留在長安。也許……
今日天氣好,又近年關,寺廟裏前來上香的人絡繹不絕。
段義雲和段寧江的生母早逝,段將軍沒有續弦,而是帶著一雙兒女過日子。段寧江今日就是來給亡母祈福的。
寺廟裏遊人如織,段義雲擔心被衝散,一直和崔景鈺守在段寧江身邊。段寧江施了香油錢,便挨個地在佛像前磕頭。僧人自然認識將軍千金,又見香油錢豐厚,待他們一行分外熱情。
段寧江身份貴重,又生得秀麗出眾,閨名遠播。如今她在兩個英俊郎君的陪伴下來上香,格外惹人注目。段義雲俊朗軒昂不說,那初來乍到的崔景鈺素來最是惹眼。大娘子和小媳婦們見他俊美白皙,儀態翩翩,都忍不住一看再看。崔景鈺還朝她們一笑,頓時整個大殿裏桃花紛紛,春情四溢。主持都忍不住連連咳嗽提醒。
他們這一行動靜太大,自然惹了別人的注意。
劉家的婢子去殿上探了一圈,回了廂房,道:“原來是段家女郎來上香,段家大郎和另外一個郎君陪同著。那個郎君生得好相貌,像是神仙似的。娘子們都沒見過這麼俊的兒郎,圍在旁邊議論紛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