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早,郭舅父就帶著厚禮登門拜訪,一來向崔家人道謝,二來也是接自己的外甥女回家。
段夫人頗舍不得兩個女孩,知道她們兩人都重孝在身,去郭家安定下好後,定是大半年的時間都不方便隨意出門走動,這下定有很長時間不得見麵。
便是崔熙萱也對丹菲她們很是不舍。段家被抄,崔家連帶著受了申飭,京中貴女捧高踩低,便不大搭理她。她經此一事看透了人情冷暖,倒格外珍惜和曹劉兩人簡單純樸的情誼。
丹菲和劉玉錦回來收拾行囊。丹菲將婢女們都打發了出去,屋內隻有她和劉玉錦兩人。
“阿錦,過來坐一會兒。”丹菲拍了拍身邊的墊子,“我有些話要和你說。”
“怎麼啦?”劉玉錦有些困惑和意外。
丹菲笑道:“我們就要徹底告別過去,開始新的生活了。我們倆姊妹一路走到今天不容易,我很珍惜和你的情分。所以,在我們去郭家之前,我想把一些事告訴你。”
劉玉錦一聽,急忙認真地注視著她。
“阿菲,你說。不論什麼事,你都是我的好妹子!”
丹菲沉吟了片刻,開口道:“那是幾年前的事了。現在想起來,恍如隔世。”
其實丹菲今年不過才十五六歲。同樣的話,從別的同齡人口中說出來,定會惹人嗤笑。隻是丹菲確實在短短人生裏,經曆了太多的生死離別,生活給了她恍然隔世的錯覺。
“我三歲那年,我阿耶遷升為校尉,隨軍駐守台州。我娘帶著我隨軍。我在軍營裏長大。直到我九歲那年,我耶耶回京述職,我們一家人才在長安裏住了三年。”
劉玉錦在幽暗中吃驚得瞪大了眼睛,“阿菲,你,令尊不是個獵戶麼?”
“我們曹家世代製劍,工藝卓絕,我阿公的父親更是一代名匠。後來家裏買田置地,送子孫讀書,做了鄉紳,不過手藝一直沒丟。我耶耶本都考中舉人,卻棄筆從戎,一直鎮守邊關殺海寇,戰功赫赫,不輸段將軍。鎮海將軍曹永璋之名,你或許聽說過。”
劉玉錦茫然。
丹菲笑,“也是,你才多大年紀。我耶耶出事的時候,我們倆都還孩子。”
“你耶耶是將軍?”劉玉錦顫聲道,“那丹菲,你……”
“我耶耶曾是漢陽王張柬之的學生。”丹菲道,“張柬之其人,你總該清楚吧。”
劉玉錦點頭,“先生說過。張公斬二張,擁立今上,封王。而後被流放瀧州,不久病逝。”
丹菲沉沉一歎,“張公有擁立之功,卻落得這種下場,全因為韋皇後勾結武三思,爭奪政權所導致。神龍元年,張公被封王後,罷知政事。武三思父子封王,卻可參知政事。那時張公便知今上軟弱怯懦,惟韋後命是從。韋後重用武三思,武氏勢力複振,朝政被韋後和武三思把持住。”
丹菲點評帝後將相,猶如談論家長裏短一般。劉玉錦瞠目結舌。
“張公當時悔不當初,數次上書,希望聖上製約外戚勢力,都得不到回應。他和耶耶商談時,都流露出了悔意。耶耶當初可是衝進宮斬了二張的幾位武將之一,同武氏也有隙。武氏重興後,家父也非常受排擠。耶耶那時血氣方剛,嫉惡如仇,醉酒後破口大罵韋後和武三思,揚言應當廢太子,改立相王。”
劉玉錦再單純遲鈍,也能明白這話的意思。
“你耶耶他……他莫非……”
丹菲苦笑,“他也不過是醉酒後的感慨罷了。隻是偏偏被武三思安插在張公家的探子聽了去,回報給了韋後。武三思對我耶耶是新仇加舊恨,韋後又剛好有意除掉相王和張公。我耶耶和相王私交頗好,沒想因此被利用。武三思上奏今上,汙蔑我耶耶同相王勾結,有意謀反!”
劉玉錦倒抽一口冷氣,捂住了嘴。
丹菲停頓了好一會兒,才開口,繼續道:“欲加之罪何患無辭?當時耶耶在大理寺有個友人,對方得到風聲,說要抓捕耶耶。”
“那你耶耶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