現在,江月庭歿了,隻剩下了江月棠,江傳雄又沒娶有側室,這子嗣傳承的事恐怕就得重新考慮了。
甄慧媛如今已是高齡,若再懷孕的話風險太大,何況她的身體一直不好。
“你再娶一房吧。”甄慧媛提議。
江傳雄搖頭。
再娶的話,即便有幸首胎生子,他也等不到那孩子成人就到了致仕的年齡,何況生男生女也不是他自己所能把控得了的。
還有一點——他一生鍾情於甄慧媛,因此多少存有私心,想要他和她生的孩子做繼承者。當然,這並非他眼下做此選擇的主要原因。
可是,如果江傳雄不另娶,江家人想要繼續為相為謀臣的心願顯然就得落空,因此甄慧媛堅持道:“老爺要為大局著想,切莫因我而誤了大事。”
江傳雄輕拍她的肩頭,溫聲道:“我知道。”
他在想辦法。他總是有辦法的。
很快,江傳雄心生一計,對甄慧媛道:“夫人,我們先對外稱歿的是棠兒如何?”
死裏求活,以局變局。
甄慧媛馬上明白過來,略顯遲疑道:“這……不行。”
讓江月棠女扮男裝,用一個人的兵荒馬亂來撐住一個家族的門麵,她才這麼點大,這重擔她挑得起嗎?
而且,隻要這事一經敲定,江月棠本該享有的女性權利便都沒了,這對她並不公平。
江傳雄懂她的心思,握著她的手說:“我知道你顧慮什麼,這隻是一個應急策略。”
在時間的洪流裏,一切都會過去。
如果保密工作做得好,幾十年後,也許誰也不會再懷疑和糾結她是不是真的江月庭。
“老爺的心事我都懂,但是,”甄慧媛搖頭道:“她畢竟是個女孩子,未必能承擔得起這個重任。”
一旦江月棠以江月庭的身份活著,她就得像她的父親、祖父和曾祖一樣飽讀詩書,科考求官,要在朝堂上與對手鬥智鬥勇,要為國家大事殫精竭慮,必要時還得掛帥出征,甄慧媛隻要想一想這些都忍不住替江月棠捏把汗。
見甄慧媛為難,江傳雄便繼續開解道:“這五年裏我仔細觀察過棠兒,發現這孩子挺開朗大氣的,如果加以糅合塑造,未必會比男人差,況且經過這一番打造,也能讓她觸摸到其他女子觸摸不到的人生麵向,活出個更精彩的人生來。”
甄慧媛搖頭,愁苦地道:“但也等於將她推到了風口浪尖上。”
她的擔憂太多,因此遲遲做不了決定。
江傳雄拉過甄慧媛的手,耐心勸導:“局勢動蕩,國事為大。”
當然,也有賭一把的成分在。
甄慧媛望著他,心裏在反複地權衡著。
末幾,她紅著眼眶道:“老爺難道忍心看她一輩子不能享受丈夫之愛、不能生兒育女嗎?”
“等她長大成人後我會再想辦法幫她恢複身份。”江傳雄繼續勸導。
甄慧媛以手掩眼,心亂如麻。
一旦對外確定了江月棠的性別,要想再改談何容易?
江傳雄歎氣,將她摟入懷中,輕拍著她的後背說:“我說了就自然會想辦法做到。”
“你讓我再想想……再想想。”
他們的對話都被躺在小床榻上的江月棠聽見了,她也在思索著。
這個五歲的小女孩,她還對前世的事保留著隱約的記憶。
她依稀記得前世時她叫顧微風,乃詹事府左春坊大學士顧可之女。顧家與街對麵的魏家是世交,魏家的大少爺魏勤與顧微風從小便認識且有好感,隨著年齡的增長,愛情的種子在兩人的心裏悄悄地生根發芽。魏勤常常借故來顧府,雖然顧微風是被家人禁止與他單獨相處的,但他買通了顧微風身邊的一名丫鬟,因此能將自己寫給她的信順利地交到她的手上。幾年下來,他們兩人通過的書信就各裝滿了一抽屜。
考中進士那天,魏勤迫不及待地到顧家來向顧可提親,而顧可早就對魏勤其人欣賞有加,因此很快便答應了這門親事。
那一年,顧微風十四歲,魏勤十八歲。
顧家答應,等顧微風滿十七歲後便讓他們成親。
或許是因為愛情的力量和對未來的美好期盼,魏勤那三年裏的工作表現極其出色,因而深得領導的重用,年紀輕輕便坐到了戶部員外郎的位置。
在魏勤二十一歲那年夏天,朝廷派他協同大理寺的人到外地去調查一樁地方官員貪汙案,就在案情即將告破時,身為主犯的當地縣令派殺手暗中將他們幾位朝廷命官給殺了。臨死前,魏勤對他的一名下屬交待道:“請轉告我的未婚妻……此生沒能和她做夫妻……很抱歉……我會在來世裏等著她……我們到時候再做夫妻……請她……屆時……一定要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