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裏會好!
父親和孔神醫幾乎是同時到的宮殿。
孔神醫留了母親在內殿,自己出來,對我和父親說,還是早做準備吧,趙大將軍已經油盡燈枯,神仙都無法救得回。
孔神醫說,以趙皓的傷勢,便是動一下都痛苦萬分,活著對他來說隻是折磨。
孔神醫說,他的命不過一日了。
那是孔神醫唯一說錯的一次。
趙皓不止活過了那一日,在母親的擔憂和哭泣之中,他還多活了十八日。
再是痛苦,也一點神色都不露的,隻是對母親淺笑的活過了十八日。
然後,那一日……
薑叔叔和安阿姨的正式軍報送回來,滿京城,滿天下都在歡騰喜舞,都在慶祝北戎國徹底並入咱們大宋國,都在歌詠父親英明,趙皓神武。
那一日,初冬的陽光燦爛,暖暖的照入人心。
那一日,母親扶了趙皓走到殿前,想讓他曬曬太陽。
那時候,父親帶了我們兄弟三人正走到宮殿門口。
父親擋住了我們,也揮退了所有人,帶著我們三人,站在了殿門口的陰影裏,看著那緩緩走出殿門的兩人。
那一日,母親穿了一件火狐裘衣,趙皓亦穿了一件火狐長袍,他的臉頰帶了憔悴之色,眼眸裏卻依然光亮閃耀,灼灼的看著母親。
隻他力氣到底不足,便讓母親扶著他在殿前的台階上坐了下來。
坐下之後,母親讓他靠在了自己肩頭,兩人就那麼坐著,曬著太陽說著話。
就算身子忍不住的顫抖,就算手連抬起的力氣也沒有,趙皓依然帶著淺笑,回應著母親的話語。
說了幾句之後,母親的眼淚終是流了下來,微微昂著頭的對趙皓道:阿皓,辛苦你了,可以了,你放心吧,我會很好!
趙皓側頭,在母親臉頰之上輕印了一吻,輕輕的說了一句。
他的聲音很輕,很縹,但也許是心有感應,父親和我們都似乎聽到了他的聲音。
他說:好,那皓先走一步,皓,在下麵等你,下一世再見。
他說著,臉色安詳溫柔,就那麼慢慢的閉上了眼睛。
身體還靠在了母親身上,頭依在了母親的肩頭,就那麼,閉上了眼睛,垂下了手。
陽光從天而照,如同金色的輕紗一般籠罩在了他們兩人身上,在那台階上照耀成了一道不滅的剪影。
父親封了趙皓為鎮北王,許他棺木入皇陵,陪葬帝陵。
而且,還在問過我後,正是宣布我為趙皓義子,從宗譜上改了趙姓,承繼鎮北王封號,封地為北戎原地。
率領趙皓留下的三十萬鐵騎,守衛大宋。
四年之後,我如願娶了安家阿姨和薑將軍之女為妻。
我在邊城安了家,隻每年年底,如同趙皓當年一般,帶著妻兒回去看父母。
北戎人被攻下之後,我陳兵在西夏邊境,西夏王嚇個半死,主動上了臣服折子,將國土並入了大宋疆土,而吐蕃那,也自願成了屬國。
父親封了謝逸做東海王,以謝為姓,娶了謝七的女兒為妻,和謝七汪椿他們一起,率領著強大的戰船艦隊,商武並用,將勢力一直擴張到了萬裏之外,令四海來朝,奉我大宋為上朝。
君鈞除了跟著父親學習政務之外,十五歲之後便開始周遊大宋各地,三十歲,被封為太子,同時,父親任命了當時的一些新晉官員和幾個一直跟著君鈞的得力助手為東宮屬官,並讓君鈞開始接任朝堂之事。
趙皓死後,父親的身體也開始不好,年近五十之時,冬天之時更是經常犯病,當時,孔小神醫還讓我們三兄弟做好準備,特別是要安慰好母親。
可君鈞當時卻是說,不用擔心母親。
多年之後,我才明白君鈞這句話。
被孔小神醫判了死刑的父親,便是身體再不好,再痛苦,也一直挺著的,每逢春夏陽光豔好之日,還會帶母親出去遊玩。
一直到那日,昭德三十五年,那一天是十一月三十日,我帶了妻兒們回京,謝逸也帶了他那一大家子人從東海回來,那日晚間,父母和我們兄弟三人的三大家子人在一起,熱熱鬧鬧的吃了晚飯。
席間,母親一個個的喚了孫子孫女們上前,送了好些她收藏多年的珠寶等物,父親則是和我們三兄弟還有我們的兒子們閑談,當夜,父親還留了我們都在宮裏,說是次日再一起吃飯。
可天還沒亮,君鈞便派人急喚我們過去。
母親一睡不醒,眼看著氣息便要沒了!
父親給了我們兄弟三人一人一個卷軸,便讓我們退了出去,一刻鍾後,我們三人衝進了屋子。
父親已經抱著母親,麵容帶笑的,兩人一起,都沒了氣息。
君鈞說,父親說過,母親那人雖然性子活波堅強其實是個最心軟的,所以,他一定不會死在母親前麵讓母親傷心。
可,他也不會落母親一秒。
他們同生,他們共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