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蕭珽歇斯底裏的狂躁中,夕陽的餘暉灑落在幽州城的城頭。與皇宮中激烈的波濤洶湧相比,幽州城的黃昏呈現出一種大戰前夕低調的寧靜。
恐怕除了蕭珽及其黨羽,全城的百姓都在暗暗盼望著南院勤王大軍盡快攻城,來解救遼皇以及城中百姓於水火。因此,盡管幽州城被裏三層外三層的圍困,但老百姓的神情裏並未帶有太多的恐慌與害怕,反而不由自主地流露出一種淡淡的喜悅。因為南院勤王大軍勝利在望,等到四公主率軍攻破城池打倒奸邪,他們也終於可以徹底鬆一口氣繼續過太平日子了。而那些或在明處或在暗處一直效忠、支持蕭宓的朝臣,看到眼前這般局勢自然喜不自勝,也為了迎接勝利開始著手準備,就等著大張旗鼓殺豬宰羊歡迎蕭宓回京。
但有句話說得極有道理,黎明前往往是最黑暗的。
也就在次日,蕭珽忽然下令,將一直關押在牢獄內的兩百餘名義士及其家眷綁縛法場斬首示眾。百姓聞訊皆奔走哭號,可蕭珽嚴令不準任何人收屍祭奠,否則按照同罪論處。
法場上屍橫遍野,血流成河,路人紛紛避繞,誰也不忍多看一眼。午後一場大雨瓢潑,足足下了小半個時辰,雨水混雜著血水四處流淌,附近十幾條街麵都被血跡染紅,觸目驚心。
幽州城的百姓們剛剛還沉浸在即將勝利的憧憬中,轉眼就被眼前的暴虐震驚了。而消息傳到蕭宓耳中時,蕭宓意識到這是蕭珽對自己的報複,也是對自己要求其投降的公然挑釁。
果然她還是決定孤注一擲,頑抗到底了!
蕭宓臉色陰鬱,難掩心中的悲憤,一抬手便把茶杯狠狠摔在地上。
書案旁的夏鄞煦見狀趕緊低聲勸慰道:“大王莫要過於氣憤悲傷,那些義士們縱然身死,卻意氣長存,必會受後世景仰,萬民稱頌。”
“這道理本王明白。死有重於泰山,有輕於鴻毛,這些義士為國捐軀,忠義長存於天地,日後朝廷自然也會為她們和她們的家眷樹碑立傳,傳頌表彰她們的功德。”蕭宓嘴上雖這樣說,神色卻顯得越發凝重。
夏鄞煦在蕭宓身邊多年,自然懂得揣測蕭宓的心思,此時還能令蕭宓擔心的不外乎也就兩件事而已。夏鄞煦繼續勸道:“依臣所見,三公主畢竟是陛下的親生女兒,如今形勢又極其明朗,三公主審時度勢,也不敢對陛下做出什麼過激的舉動。”
蕭宓哼了一聲,“你有所不知,本王這位皇姐從小就性格陰鬱,愛鑽牛角尖。別的倒也不怕,隻是母皇被她囚禁,眼下性命堪憂。倘若她狗急跳牆對母皇不利,本王豈非萬死難以贖罪?”
“大王,陛下吉人天相,自有上天庇佑,大王根本無需過分擔憂。”
“鄞煦,你這話不過是安慰本王的托詞罷了。你也看到了,兩百多條性命呀!頃刻之間就毀在蕭珽手裏。看來她是不打算同咱們和談解決了。一旦咱們攻城,母皇必然會成為她的人質,萬一母皇身遭不測,本王就注定逃不過那不孝之千古罵名了。”
“大王已經在書信中同意饒過三公主的性命,豈料她竟然不信!”按道理講,蕭珽犯下如此嚴重的罪行,絕對難以苟活。但蕭宓為了遼皇著想,同意蕭珽隻要開城投降並確保遼皇的人身安全就饒過蕭珽的死罪,但是蕭珽卻不再相信她的承諾。
這也不能完全怪蕭珽偏執,遊船刺殺事件她被蕭宓騙得太慘,現在如何還能相信蕭宓的話?
與蕭宓在為遼皇擔憂不同,夏鄞煦有其不同的看法。見蕭宓愁眉不展,夏鄞煦心說,要是遼皇真被蕭珽所害,豈非解決了蕭宓登基最大的障礙?原本遼皇就已經對蕭宓喜怒無常,蕭珽和蕭宓如今的局麵遼皇要負上相當的責任。蕭珽是遼皇一手扶植的,遼皇沒想到搬起石頭砸了自己的腳,現在定然也很後悔。此刻遼皇身處危難,需要蕭宓率兵解救,自然要在蕭宓跟前裝慈母,可難保將來不會重提蕭琛之死而對蕭宓從新疑心提防。蕭琛死於蕭宓之手,眼見著蕭珽也要在蕭宓手中覆滅,遼皇的兩個女兒都被蕭宓鏟除,遼皇有朝一日顧念起這兩個女兒的好處,難保不會對蕭宓又生嫌隙。朝中不是還有一位二公主嗎?誰能斷定遼皇重新掌權後不會像扶持蕭珽一般去扶持她呢?因此,為了防患於未然,即便是除掉了蕭珽解救了遼皇,也得想方設法令遼皇退位或者完全架空其權力,否則這場大仗就白打了,而她們這些追隨蕭宓的朝臣無一不會因此受到遼皇的猜忌,將來能指望落得什麼好下場呢?
夏鄞煦想到此處咬了咬牙,“大王,倘若陛下有任何閃失,那也是三公主所為,與大王何幹?”見蕭宓沉默不語,她尋思片刻又補充道:“況且陛下曆經此次危難,恐怕鳳體需要好好調養,再不能領導群臣。日後朝政大小事務都還需要仰仗大王呢!大王萬不可憂心過甚損害了身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