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柔則到了儀元殿之後,便有儀元殿茶房的姑姑芳若奉命日日教朱柔則燒水烹茶。朱柔則本是侯府千金,之前學過的茶道不過是於人前展示的技藝,跟作為下人服侍尊者的工夫完全不同。芳若倒也狠得下心來嚴格要求朱柔則,光是茶壺茶具就讓朱柔則洗了三四日,然後是水質、燒水、茶具、茶葉雜七雜八地連著學了快兩個月,都沒讓朱柔則正經泡過一回茶。朱柔則本還想借著每日給玄淩上茶的機會,再有所圖謀。不想一進了儀元殿,消息便全部被封鎖了,而這兩個月來自己都是在儀元殿茶房學泡茶,根本沒有見到玄淩的機會。長時間粗活細活一鍋端,她原本嫩若蔥根的纖纖十指不知不覺間也粗糙了不少。朱柔則心疼不已,自己多年來精心保養嗬護的成果,不到兩個月便成這般光景。現在她的身份變成了宮女,衣食用度隻能緊著宮女的份例來,哪裏能同在頤寧宮裏做客之時,太後侄女的待遇相比呢?朱柔則暗歎自己前世是欠下了什麼冤孽,今世要受這種苦!
朱柔則的苦悶,芳若都是看在眼裏的,她原先也跟這位朱大小姐有過那麼一兩麵之緣。隻是彼時朱柔則滿心都在和陶氏的計劃中,根本看不到芳若這樣宮裏一抓一大把的中年宮女,自然也是一絲印象也無。平心而論,芳若覺得這位朱姑娘還是稱得上心靈手巧的,什麼茶葉用什麼水什麼茶具一說她就都能記住,若隻是個普通宮女,好好學著用心做事,將來不怕沒個好造化,隻可惜……
太液池一事,雖不是宮中人盡皆知,可身處儀元殿這樣消息靈通的地方,流言八卦想不知道都難。芳若不能理解,這位朱大小姐好端端的放著將軍夫人這樣的大好前程不要,巴巴兒跑宮裏來勾引男人。幸虧她勾引的男人是皇上,這要是別的什麼侍衛太醫,早不知道死了多少回了!看來女兒家家的學不好針線女紅都不打緊,這學會自愛才是第一要緊的!說起來哥哥膝下幾個孫女兒歲數也不小了,下次寫家書一定要記著這件事!
這日,朱柔則正在如常擦拭茶具,忽聽外頭有人喧嘩,朱柔則不過十七歲,好奇心也算旺盛,便悄悄兒放下茶具溜出去想看個究竟,剛剛踏出茶房,便聽見有人說:
“那朱家大小姐四月裏還在宮裏活蹦亂跳的,怎麼說沒就沒了?”
“可不是麼,好好一個冰肌玉骨的美人兒,說是染了什麼急症,沒拖了幾日便去了。”
“難得修了幾輩子才修來的公門小姐,又是皇後娘娘親姐姐,將軍夫人的好日子都沒過上一天就這麼沒了。”
“是啊,聽鳳儀宮裏的人說,皇後娘娘為了這事還傷心了幾日呢。”
“聽說皇上為了安撫撫遠將軍一家,馬上給他們家大公子重新賜了婚,是先皇同母弟汾陽王爺家的嫡親女兒,皇上已經令禮部擬了封號要封王姬下降呢!”
“這麼一說,撫遠將軍家可真是因禍得福呀!侯門千金哪裏比得上金枝玉葉!”
“那可不,朱小姐雖然是公門小姐,可她家的公爵乃是恩封,跟戰場拚刀子實打實換來的爵位可不一樣,更別說跟皇家貴女比了!”
“那位王姬也算是運氣好了,汾陽老王爺先朝得罪,所出子女都不得重視,至今無一獲封。且那位王姬循例隻能封宗姬!”
“沒想到這下一躍成了王姬了,瞧瞧現在朱家那亂套兒了的樣子,真是有人歡喜有人愁!”
“可不是麼……”
朱柔則在一旁聽得渾身發冷,自己的存在就這麼被抹去了嗎?不!不是這樣的!我還活著啊!我還在活在這儀元殿的水深火熱之中啊!是誰?是誰要這樣對我!宜修,果然是你嗎?你不就是害怕我比你美貌比你柔順比你多才多藝嗎?現在你是皇後了,對你的親姐姐都要這樣趕盡殺絕嗎?!你為什麼要逼我如此!
朱柔則這廂是徹底恨上了朱宜修,卻不想想分明是自己勾引妹妹的丈夫在先,現在的她完全被仇恨迷惑了心智,隻想著要向朱宜修複仇,根本沒有想過,真正能讓她陷入如今這個境地的人到底是誰。
昭陽殿裏,端妃把這半月來六宮事務的處理情況像朱宜修一一稟報後,朱宜修滿意地點了點頭,
“妹妹做得很好,本宮很是放心。”
端妃欠身恭順道:
“都是娘娘教導有方,嬪妾和眾姐妹無不仰仗娘娘庇佑。”
朱宜修頷首道:“有妹妹從旁協助,本宮也能高枕無憂了。如今離本宮產期還有不到一月,想來宮裏少不得有人犯糊塗的,”她撫了撫高高隆起的腹部,“這後宮本是讓皇上舒心愉悅的地方,皇上要顧著前朝,日理萬機,若是回到後宮不但不能放鬆精神,反而還要再為後宮憂心可怎麼行呢?”她抬起眼看著端妃,“本宮的背後就交由妹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