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辛將一隻牛皮水囊遞到百裏屠蘇手中,自己拿著另一隻仰頭大大地飲了一口,癡癡看著篝火,隻是沉默。紅色的火光映在尚辛臉上,宛若醉了一般。
百裏屠蘇慢慢在牛皮水囊飲了一口,嗆得直咳嗽,水囊中竟是極烈的青稞酒。
尚辛慢慢轉頭看著百裏屠蘇,淡淡道:“師叔不該來。”
“不得不來!”百裏屠蘇看著裝了青稞烈酒的牛皮水囊道:“總要知道……她是否安好……”
“安好……師叔放心離去罷……”
百裏屠蘇搖了搖頭:“已然尋到這裏,無論如何都要親眼一見,才能安心。”
尚辛搖搖頭:“為你做了那許多……該做的……不該做的……都做了……何不就順遂了她的心願……忘得……完完全全……幹幹淨淨……徹徹底底……”
“她在我心底……剜去心頭肉又有甚麼用……”
百裏屠蘇仰頭大大飲了一口青稞烈酒。
尚辛看著百裏屠蘇,半晌輕歎一聲,取出一個粗瓷碗,自篝火上的瓦鍋連肉帶湯滿滿舀了一碗,遞到百裏屠蘇麵前:“這是在山腳下套的兔子,山上沒甚麼好東西,師叔湊合用些罷。”
百裏屠蘇伸手接了,慢慢吃盡,不過是鹽水煮的兔肉湯,頗有腥膻,不由暗暗感慨:“以往尚辛是何等精致人物,如今竟落得如此,這般粗陋腥膻飲食之物,也甘之如飴……”
尚辛慢慢吃盡一碗,問道:“師叔再來一碗麼?”
百裏屠蘇搖了搖頭。
尚辛起身將東西拾掇了,複坐回篝火邊:“師叔,想知道甚麼,盡管問我,尚辛知無不言言無不盡。隻是,問完了,便下山去罷……聽我一句話……相見不如懷念……我不會害你……”
“這些年,你一直都在此處?因何在此?”
“當年便說過,我要在寒冰洞外麵壁思過。雪崩掩埋了無情穀,其實,是無情穀放棄了天山,不知搬到哪裏去了,大約是我們這些凡俗之人進去的太多太頻繁的緣故。可是她還在這裏,她曾答應過一人,便是隻餘了殘缺的魂魄,也會陪著那人,千萬年。”
百裏屠蘇深深歎氣。
“她魂魄殘缺,衰弱已極,無力自保。我守在此處也為著保護她。”
“寒冰洞結界和封印厲害非常……世間罕有人能出入……”
“不同了,無情穀消失,結界盡失。隻要能到此處,皆能進入。”
“那她……豈非可以……”
“天師集世間至陰極寒之氣在洞中,阻時光流逝,保萬物留存。她如今隻是一縷殘魂一縷執念罷了,靠著師叔給她的隕石雪花簪承載魂魄,勉強能算半個妖靈,若是出洞,”尚辛苦笑兩聲:“也許頃刻間便化為烏有,甚麼也不複存在,甚麼也不會留下!也許……沒人知道會是怎樣……”
百裏屠蘇握著牛皮水囊不住顫抖。
“這才是世間最極致的禁錮之術,沒有人看著你,沒有甚麼鎮鎖著你,但是你自己,”尚辛仰頭又是一大口青稞烈酒:“根本不敢也不能出來。”
“再也出不來了……”百裏屠蘇亦是仰頭大大飲了一口,嗆得眼淚直流。
“也不是。‘寒冰化水,片點無蹤”,或者始祖劍出,也就可以出來了。”
“始祖劍出……”百裏屠蘇垂頭沉吟,眸中漸漸出現帶著希冀的狠決:“不錯,當年師兄和玉泱都這樣說過……”
“師叔想要去找尋龍淵七凶劍的七個禦劍之人?除了你和師父,還有五個。”尚辛眸中有些淡淡的戲謔。
“千難萬阻,我一定會找到!”百裏屠蘇攥緊牛皮水囊:“隻要有一絲希望便不會放棄!”
尚辛突的笑了一下,笑容極其詭異:“師叔,算了罷!”
“這件事,我一定會做。”百裏屠蘇抬頭看著尚辛:“晴雪會和我一起去做,若她不願意,也沒關係,我自己一個人也可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