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龜兒子——“‘左’得疼”
改革開放之初,給“地富反壞右”摘帽,平反大量的冤假錯案,必然觸動一些緊繃階級鬥爭弦的“左派”那一根最敏感的神經。一個接一個的政治運動,形成了“‘左’比右好”、“‘左’比右保險”的群體的思維定式。要放下“以階級鬥爭為綱”,確有人轉不過彎來。於是,在那個年月,常聽到一句半開玩笑半罵人的話:“你龜兒子的,‘左’得疼!”
四川方言,“龜兒子的”並不是貶義詞,類似北京話“丫”。而“疼”字常代替副詞“很”字。比如,說一個人學習成績不好,就說他“瘟得疼”;說一個人醜,就說他“醜得疼”;說一個人“左”,順理成章就說他“‘左’得疼”。
“‘左’得疼”的故事,從雙流城區到農村俯拾即是。
曾經在雙流當知青的胡開強講了一個故事。
胡開強很光榮地抽調到新興公社當工作隊隊員,搞“三分之一”運動。何為“三分之一”?在形式繁多令人無法喘息的運動中,“三分之一”是“批林批孔運動”之後的“基本路線教育運動”的延伸,簡稱“基教運動”,農民說成“雞叫運動”。因為運動是先從三分之一的地方鋪開,搞完三分之一,再搞三分之一,所以又叫“三分之一”運動。從1975年一直搞到“四人幫”垮台之後,還在搞。
搞“三分之一”運動的工作隊隊員要做的一件重要的事,就是“割資本主義尾巴”。
那是一個細雨濛濛的清晨,天才麻麻亮,胡開強就跟著工作隊隊長和幾個老同誌埋伏在新店子的機耕道旁。等了好久,終於看見了幾個朦朧的身影。隊長讓大家蹲下,不要暴露了目標。漸漸地,幾個挑擔進城的農民的身影顯現出來,他們從滿是泥濘的山間小路匆匆走來,顯得很緊張。等到農民進入了“埋伏圈”,隊長一聲令下,隊員們一齊圍了上去。
農民對工作隊在淩晨5點多鍾的突然出現,並不感到意外。
農民挑的是剛摘下的大個西紅柿、理得整整齊齊並拴成把的上等韭黃,還有嫩南瓜、扁豆莢,全是新鮮蔬菜。
很顯然,幾挑鮮菜是農民們口攢肚挪,自己舍不得吃,挑到自由市場去賣點小錢,買點生活必需品的。那韭黃從地裏收來,摘洗幹淨拴成小把,總得花些勞力,也許為此忙碌了大半夜。
令胡開強感到驚異的是,農民們沒有任何反抗,一聲不吭地讓工作隊把幾挑新鮮蔬菜全沒收了。胡開強說,如果當時打一架,或搶奪一陣,也許他的內心還不會受到強烈震撼。
胡開強說,我永遠記住了那些農民的眼睛——那是一雙雙冷漠得絕望的眼睛!那是一雙雙長期習慣於服從、近於麻木的眼睛!後來,我看見了羅中立的油畫《父親》,想起我們億萬農民悲慘的生存狀態,不禁潸然淚下。
多年後,胡開強還在反思此事:我們工作隊對農民太壞了,太沒良心了!龜兒子的,真是——“左得疼”!
“左”風,不僅在農村刮,而且在城市也吹個不停。
曾在雙流工作過的胡躍群,如今是成都市廣電集團機關黨組書記。講了一個“連衣裙的故事”。
那已經是1982年了。77級的四川大學曆史係畢業生胡躍群,到雙流縣已工作了一年。讓胡躍群記憶深刻的是,她做了一條淡藍色的確良連衣裙,從成衣店取回來,在鏡子前左試右試,感覺很不錯。那正是青春逼人的年齡,一件新衣服也會讓大姑娘胡躍群樂上幾天。她將連衣裙洗了一水,準備晾幹了穿。那件還沒有穿上身的裙子在陽台上一飄揚,就引起了一番議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