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20天,麵壁沉思
恩威公司總部大樓坐落在成都高新區創業路。
走進董事長薛永新的辦公室,最引人注目的是道教大師李真果的素描像。老人慈眉善目,美髯飄灑,雙手自然相抱,似在施禮之後微笑著朝你走來。他一身厚重的道袍,腳穿雙鼻布鞋,空曠無一物的背景,讓你想象他走過的104年的風霜雨雪,以及他留給人間的至真大愛。
薛永新西裝革履,身體敦篤,黑發一絲不亂,說話中氣十足。多次在電視專題片中了解到他,生活儉樸,嚴於律己,更讓筆者心生敬意。談到恩威在雙流創業,以及30年改革開放的經曆,他的話匣子一下就打開了。
他說,對改革開放的深刻認識,是從1983年開始的。
那一年冬天,真冷。薛永新還在坐班房。
好狹窄的看守所,二十多平方米擠了三十多個人,根本無法平躺下來。汗臭腳臭尿臭口臭熏人欲昏,從夏天關到冬天的薛永新,蜷縮在一角,在鑽研著一本書。
管教人員在窗口大聲喊道:薛永新!
薛永新彈簧一樣站起來。管教問,你在看什麼書?
薛永新舉起書說,我在看《中國共產黨章程》。
管教把書拿過去翻了翻,冷冷一笑說,你“這副顏色”(成都俚語,指這個樣子)還想入共產黨?
多年後,在恩威總公司大樓辦公室,薛永新對記者說,我並不覺得好冤枉。我被關了120天,120天經曆了一次煉獄,我悟出了好多道理。
我的家庭出身是富農。1952年生下來就是有罪的“狗崽子”。小時候,最讓我震撼的是1958年大煉鋼鐵時砍樹子,把一座座青山砍成禿山。我在“以階級鬥爭為綱”的歲月中長大,總是幻想有機會施展自己的才能。1978年,我到雲南搞包工。1980年,一個偶然的機會,我認識了李真果大師,開始研習道教,一下子鑽進了中國文化寶庫之中。我認為,中國共產黨得益於中國文化。我們的人民善良、勤勞、樸實,困難時期餓死那麼多人,天下也沒有亂,依然堅信黨和政府,傳統文化起到了穩定社會的作用。為供老師生活,1983年3月,我在成都紅牌樓承包了木材廠,幹得非常紅火。8月份實行“嚴打”,農民進城辦企業屬於非法,就把我關了起來。
但是,我從來沒有認為我有罪。
我覺得,改革開放是鄧小平悟出的道理。曆史潮流,不可阻擋,順者昌,逆者亡。窮才是英雄,窮才光榮是違背曆史規律的。三年困難時期,那麼困難,一搞“三自一包,四大自由”,就活了。1975年,鄧小平一搞整頓,國家又見起色。怎麼樣建設中國,靠抓階級鬥爭、人鬥人、人整人,十億人的頭腦都被禁錮了,手腳被捆住了,財富不會從天降!鄧小平在“文革”中挨過整,深知民間疾苦,也深知不發展就得死亡,不改革就要自己推翻自己。所以,改革開放是曆史潮流。但是,改革開放為什麼那麼艱難?因為“左”的思想太頑固了,因循守舊的積習太深重了,必須要有偉人指路,要偉大的黨強力推進。我希望共產黨的領導人——這就是鄧小平——能為我們指出一條富國裕民的道路。我相信,不準農民進城辦廠,決不是鄧小平的思想,所以,在關押期間我一點也不悲觀。
被關押期間,我反複研讀了《中國共產黨章程》,真是好的章程,無懈可擊。我的師傅李真果活了104歲,經曆了大清、民國和新中國三個曆史時期,他經常對我說,從井岡山建根據地,到抗戰,到解放戰爭,中國共產黨就堅決執行“三大紀律八項注意”,好簡單明了的“法規”嗬,“不拿群眾一針一線”、“不許調戲婦女”。就靠這簡單明了的“法規”,就打下了江山。現在,定了那麼多法規,鑽進黨內的那些流氓、腐敗分子連金山銀山都敢往家裏搬,二奶三奶都敢娶,早就違背了黨的原則。但隻要大多數的共產黨人堅持《黨章》,中國就有希望。
被關押期間,不斷有人來看我。各種信息在暗中交換,市內各區縣都有一大批“非法辦廠”的農民被“嚴打”。隻有雙流縣委、縣政府,頂住不辦,一個農民企業家也沒有抓。恰好,塔橋村的村長多次托人找我,希望我去雙流發展。
1983年12月22日我被釋放。一出班房,就去了雙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