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個O型血的老人(1 / 2)

三個O型血的老人

一條平坦的柏油路,兩旁高大的白楊樹灑下覆地的清蔭。8月的豔陽下,泛黃的田野散發出成熟的稻穀香。新蓋的小樓,輕輕流淌的溪流,一家挨一家的路邊茶舍裏,坐滿喝茶聊天、搓麻將的農民。這是雙流西北邊與溫江相鄰的柑梓村,一派和平寧靜的景象。

30年前,雙流縣曾流傳一句民諺:“東升出鐵,柑梓出血。”說的是東升鎮出鋼鐵,柑梓鄉是個“血窩子”。“文革”開始,賣血逐漸成為當地的“支柱產業”,從年過六旬的老農,到身處發育階段的青少年,都曾參加到賣血隊伍中。當時,還不準農民說這是“賣血”,隻能說是“義務獻血”,醫院給“義務獻血者”的錢,是一筆“營養費”。不管是怎麼叫法,實質就是用血來換錢。

30年過去了,原柑梓鄉已撤銷劃入彭鎮,在柑梓村支部書記文德強的安排下,筆者到村上與三位老人見麵,擺龍門陣。地點就在文書記的爸爸、媽媽開的飯館裏。那一天,不是趕場天,街上比較安靜,隻有幾個調皮好動的娃娃,騎著車在烈日下瘋跑。

娃娃們不會知道,也不想知道30年前的那些事。老人們頭腦中關於“血窩子”的記憶,也會被時光的齒輪一點點磨去。但是,對改革開放的感激之情已經融化在血液中,所以,當筆者請他們擺一擺30年來的老龍門陣時,個個都相當興奮。

三位老人是:50歲的李恩富,65歲的李恩全,60歲的徐永明。因為長期“獻血”,都知道彼此的血型。三位O型血的老人聚在一起,各自掏出二十多元一包的雲煙,相互敬煙,都在說,吃我的,吃我的。

點上一支煙,香甜地吸一口,李恩富說,不說別的,你們看農民吃的啥子煙,就曉得改革開放這30年好大變化嗬!

李恩全說,改革開放前,吃的啥子煙嗬。經濟煙,8分錢一包;金河1角3分;好點就是飛雁1角7分;紅梅2角2分;高檔點的就算紅芙蓉2角7分錢一包,玉蘭4角錢一包……

筆者正在稱讚李恩全的記性好,徐永明說,他擺過煙攤攤,賣過煙,咋個記不到嘛。

李恩富說,那時,又沒得過濾嘴,煙屁股硬要燒到嘴巴才肯丟。

那時候流行一句話:“一個煙屁股,頂個肥雞母。”煙屁股香嗬,硬是舍不得丟。

三個老人哈哈大笑說,是有那個話。

李恩富說,那時候,我們還年輕,二十郎當歲,要穿上件的確良襯衣,包包透出一包紅芙蓉,那就提勁慘了!

李恩全說,別說紅芙蓉,就是有包飛雁撒給眾人,也洋盤得很嘛。往事並不如煙,在嫋嫋輕煙中,三位O型血的老人,爭相訴說心中的故事。

李恩全說,過去柑梓村窮,是土質不好,下濕田多,70年代,省上號召搞“溝端路直樹成行”,把楊柳河拉直了,修了排水溝,改造了好多塊水腫田、潮田,隻能種一季穀子的可以種小春了,但是還是窮。越窮還越管得嚴,河邊溝邊你想種點啥子,就要割你的“資本主義尾巴”,畫你的漫畫,都遭整怕了,寧可讓地荒起長草,也不讓它長瓜果。

李恩富說,說來也巧,我們三個的成分都是中農。貫徹階級路線,中農是團結對象,入黨入伍都成問題,看不到什麼前途。做活路也沒得啥子積極性。那時,夏收夏種、秋收秋種上麵都要派工作隊來督戰,麥子吊吊、穀子吊吊沒收拾幹淨的,要挨批。像這幾天,早早起來挑糞水,十幾挑下來9點過才吃早飯,吃過早飯割草積青肥,撿狗屎豬糞……一年累得要死,穀子畝產最多也就是五六百斤,哪夠吃嘛。柑梓村大隊八個小隊——也就是組,就有4、7、8三個組“吃保糧”,年年要國家補貼,翻過年就鬧春荒。現在,耍耍搭搭就把活路做了,穀子畝產千斤,麥子畝產600斤,糧食根本吃不完。

徐永明說,“義務獻血”是從“文革”開始的,大概是1968年到1969年,有人找到“獻血”這條掙錢的路子,大家都跟著走。後來,跟輸血總站搞熟了,救護車開到場上,馬上就排起長隊“獻血”,因為幹這個事的人太多了,文縐縐地說啥子“義務獻血”,太拗口了,幹脆直說,賣血。有個餘老師,30年來對我們這一帶太熟悉了,因為這裏已形成了賣血的氣候了。需要什麼血,A型、B型、AB型、O型,還有非常少見的“熊貓血”—— RH型,我們村的康寶富就是這種血型,總站都到我們這裏來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