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一夜的杜衡香讓王翁愛莫名的有些心慌意亂。裏頭鬧完了新婦,女賓們也不好再留著阻礙人家新婚夫婦,用團扇遮麵走出去了。剩下還想將新郎灌酒灌的人事不省的郎君們,瞧瞧天色,也知道該回去了。
三日之後,還有觀新婦,到時候還有機會來的。
郎君們丟下被灌的半肚子酒的新郎謝尚,也在從人的攙扶下登上犢車。王翁愛在犢車裏呆著,過了一會,她直起身來,手指去挑開車壁上垂下來的小竹簾。
結果自然是什麼都看不到。男女的犢車都不在一處,出門的道路自然也不一樣。
車前有從人手持明亮的火把照明,王翁愛借著火光抬起頭,隻是將那高高的圍牆看得清楚,至於圍牆裏頭籠罩在一片夜色中,無論她將眼睛睜的多大,展現在她勉強的隻是帶著陰影的巨大輪廓。
她默默的垂下頭,壓著竹簾的手放下。竹簾失去了憑依,一下子掉落下來,打在車壁上發出清脆的聲響。
夜間,王翁愛躺在眠榻上。她有就寢的時候不在室內點燈的習慣,侍女們用竹製的蓋子將燈苗掖熄,輕手輕腳的退出寢室,在外麵等候調遣。
王翁愛聽到侍女細細的足音漸漸遠去之後,在榻上睜開眼。麵榻外設有帷帳,帷帳是輕紗所製。朦朧著將外頭照進的月光透起來。
榻腳邊放著一隻流金的博山香爐,侍女在退出之前在裏頭添加了香餅,怡人的豆蔻清香從參差不齊的青銅山峰中氤氳而出。使得眠榻上的王翁愛可以將心思給撫平下來,閉上眼,幾年前在王導府中竹林裏,那個肆意歌唱曹子建詩賦的青年。他是那樣的自在,即使身處司空府中,也沒有半點拘束。就如同一隻展開雙翅翱翔於天際的大鵬鳥,她隻是一個小小的凡人,看見心中總是期待和向往的。
可是這麼一隻大鵬也不會飛到她身邊,已經注定是別人的了。是別人的,她就不能再去想,不僅苦了自己,好像也將自己的品格拉扯到一個讓她不恥的程度了。
別人的男人,是不能碰的,最好想都不要想。白白給自己增加痛苦。
王翁愛借著細紗透過的朦朧月光睜大眼望著帳頂,帷帳之上設有承塵,承塵之下掛了一隻小巧的香球。
她已經快十二歲了,此時又有律法,女子十七不嫁便由有司代替父母進行婚配。固然沒有官員膽子大到來插手王家的婚嫁,但是她就是安心不下來。
在眠榻上,王翁愛煩躁的翻了個身。皇家她是沒可能,王家的赫赫權勢在那裏,天子再怎麼倚重王導,也不可能從王家挑選中宮皇後,王家本來就聲名顯赫,再來一個皇後還真不好說了。
那麼司馬家的宗室,宗室人丁很是稀少。在朝中勢力不大,家中父兄應該不至於看上那點宗室身份。看來也隻有是世家裏了。
可是她見多了世家子清談嗑藥的還納妾的,實在是沒辦法對這些物種有太多的期望。
她也沒什麼感情潔癖,隻是這一夫一妻多妾製度,一想起自己將來要嫁個爛黃瓜就覺得莫名的悲催。哪怕是沒感情,把對方當上司吧,她還是覺得心裏不舒服。睡完別的女人再來和她睡,而且他之前睡的基本上可以被全家上下甚至外來客人公用家妓,那感覺就如同一個乞丐拿了你的一支牙刷刷牙後,又將那把牙刷還給你。
大家還覺得理所當然。
那感覺……糟心透頂。
王翁愛糾結的抱著被子在榻上滾來滾去。榻上鋪了柔軟的褥子,滾了一會她覺得身上有些疼。最後糾結的抱著一團被揉皺的被子側躺在那裏。
實在不行……她自己可以先培養一個看看?
這想法冒出來,王翁愛嚇了一跳,然後馬上挖了個坑,將這想法丟進去不再冒出來。對著十幾歲的少年下手,她做不到。
揉成一團的被子從懷中展開,她蒙住頭,用力將腦中那些亂七八糟的想法給踢出去。她還小,即使在這會的人看來她已經是個半大姑娘,可是她連葵水都還沒來呢,也隻能算一個小孩子。葵水未至,不能圓房更加不能傳宗接代,家中不太可能就將她這個丫頭片子給塞別家來了。估計她這會沒人想要呢。
想著想著,或許是安神香起了作用。她覺得眼皮子越來越沉,越來越睜不開,最後合在一起,沉入黑色的睡眠。
外間的芳娘聽見從眠榻上傳來輕淺綿長的呼吸聲,點點頭,知道女郎這是入睡了。這些時日,女郎也不知道為何事所困,夜間就寢常常要輾轉反側,難以入眠。今日教侍女點了有助入睡的安神香,看來果然有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