封君揚似有些疲憊,用手揉摁著額側太陽穴,將身體往後靠於椅中,片刻後,卻是輕輕地笑了一聲,自嘲道:“縱是善算人心又能怎樣?算到了,也不過是無可奈何。”
順平一直垂手侍立在旁邊,聞言遲疑了一下,還是小心說道:“小的覺得他不會背主。他那人的脾氣,您最清楚,是又倔又硬的。賀澤與薛盛英這般逼迫他,行如此卑劣之事,他若不想坐以待斃,隻能起兵取而代之。您看他對您絲毫沒有隱瞞,便是謝姑娘之事,也都是據實相告,可見其忠。”
封君揚卻是淺淺地扯了下嘴角,輕聲道:“順平,你不懂,人心會變,我信他現在不會背主,可這不代表他以後不會。”他又靜靜地坐了片刻,淡淡吩咐道:“把信都處理了,準備一下,我要進宮。”
因連番戰亂,皇宮各處損毀頗為嚴重,封君揚迎封太後與新帝回盛都之後,曾有意重建皇宮,還是封太後拒絕了,言新帝尚小,又無嬪妃,住不得那許多地方,國家真是危難之時,不該再為此事勞民傷財。縱是這般,封君揚還是下令將宮中幾大殿並太後與新帝所居之處好好地修葺了一番,這才作罷。
封君揚進門之時,封太後正在殿內逗弄兒子,聽得宮女稟報,隻含笑瞥了弟弟一眼,便就又搖著手中的撥浪鼓去逗那榻上的小小嬰孩,笑道:“幸兒,舅舅來瞧咱們了。”
封君揚解下披風扔給身旁的宮女,又在殿內站了一站,待身上的寒氣都散盡了,這才走上前去看孩子,瞧著那孩子眉眼都已長開,白白胖胖甚是可愛,不覺笑道:“大姐,我瞧著幸兒好似又胖了些。”
“我抱著也覺得沉了。”封太後唇角上彎著溫柔的笑意,道:“這小家夥雖生的早了些,卻是能吃能睡,是個有福的。”
封君揚看那孩子一會兒,瞧他兩隻小胳膊胡亂舞動,忍不住伸過手指去逗他,卻被那孩子一把抓住了食指,扯著就往嘴裏送。他瞧著好玩,不覺失笑,封太後卻是拍開了他的手,嗔道:“少來欺負我兒子,待日後你有了兒子,還要幸兒領著玩耍呢,你現在欺負他,我就叫他以後欺負你兒子去!”
封君揚聽得微微一怔,不禁低聲說道:“還不知道我兒子在哪裏呢。”
他聲音極低,封太後並未留意,隻抬眼看了看外麵天色,問他道:“怎麼這個時候過來了?”
封君揚揮手斥退了殿內的宮女,這才說道:“青州出了事情,鄭綸將薛盛英殺了。”
封太後愣了一下,一時顧不上逗孩子,抬頭看封君揚,驚道:“鄭綸殺了薛盛英?為了何事?”
封君揚掩下了賀澤與薛盛英用辰年設計鄭綸之事,隻說是鄭綸軍功漸重,薛盛英容不下他,將青州之事簡略地說了一說。封太後聞言麵上不覺露了怒氣,道:“這個薛盛英如此嫉賢妒能,果然是爛泥扶不上牆,虧得小妹還沒有嫁他。”
封君揚緩緩點頭,又道:“賀澤應是跑了,不過薛盛顯卻被鄭綸扣住了。”
封太後聞言皺眉,“鄭綸還要想奪冀州?”
“我也不知他到底是個什麼打算。”封君揚答道。
封太後沉默片刻,卻是忍不住歎了口氣,道:“我瞧著鄭綸不是個忘恩負義之徒,他這般行事可能也是被薛盛英逼得急了。隻是薛盛英那裏殺了也就殺了,不該與賀澤也翻了臉,叫你難做。”
封君揚卻是冷冷一笑,道:“賀澤那裏殺了才好,叫他跑了倒是便宜他了。”
封太後有些意外,抬眼去看弟弟,問:“此話怎講?”
“若是沒有賀十二,薛盛英許得還不會對鄭綸下手。”封君揚答道,“這當中少不了賀十二的算計,眼看著張家滅亡在即,他恨不得獨吞了江北,哪裏肯容得下我把鄭綸放在那裏,當他心頭上的一根刺。”
封太後半晌無言,過了好一會兒,才道:“世人皆知鄭綸出自咱們雲西王府,要趕在賀家發難之前做出反應,以免落於被動。”
封君揚點頭,道:“我知。”
封太後又歎道:“隻可惜現在江南未定,不然阿策就能直接揮軍北上,看他賀家能耐你何。姑父那裏也真是,張家的地盤這還沒全奪下來呢,竟就要與咱們翻臉了,也不知你與芸生的婚事還能不能成?”
封君揚垂目,沉默不語。
封太後細細看了看他的神色,試探道:“阿策,你可聽說過宋相有一小女?據說有傾城之姿,也不知是真是假,不若哪日大姐把她召進宮來,咱們好生瞧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