辰年心中感激,口中卻是未說什麼,隻向著溫大牙點了點頭,轉身去見封君揚。封君揚正等在義軍營地之外,獨自負手而立,身邊並無親衛,便是順平也不在跟前。辰年瞧著奇怪,直接問道:“何事?”
封君揚輕輕地笑了笑,答道:“沒事,就是想你了。”
聽他這樣說話,辰年轉身便走,封君揚忙一把將她拉住,“是來說你義父之事。”辰年轉回身看他,封君揚肅了麵容,正色道:“賀澤軍中許多將領的家眷都在泰興,對紇古越恨之入骨,便是賀澤能暫時忍下不向紇古越尋仇,那些將領卻不見得能忍得住。你將紇古越留在此處,實在危險,不如帶著他先去太行山,可好?”
辰年默默打量封君揚片刻,卻道:“你的好意我明白,隻是我現在卻不能離開。”
她這個回答早在封君揚意料之中,他無奈而笑。此時正值月中,夜空中一輪圓月皎潔明亮,仿若銀盤一般,把遠處的篝火都襯得暗了許多。月色下,她的麵龐更顯精致姣好,封君揚安靜地望著她,低聲歎道:“你怎的就這樣倔呢?”
辰年微微抿唇,默得片刻,卻是忽地說道:“我要進泰興城。”
“鄭綸已和我說了。我自有法子逼得拓拔垚出城,無需你進去冒險。”封君揚說道,停了一停,又道:“早之前,我就命樊景雲去了鮮氏王庭,借用王女遺孤之名,挑動鮮氏舊貴族叛亂。眼下,鮮氏王庭已亂,拓拔垚接到消息後,必要帶兵北歸平叛,這正是擊敗他的好機會。”
他毫無隱瞞,把計劃向著辰年全盤托出,竟是少有的坦白。辰年料到他另有謀劃,此刻聽了倒也不覺如何意外,想了想,隻是問道:“可拓拔垚不肯北歸怎麼辦?那人好勝,若是堅守泰興,該當如何?又或是孤注一擲,與你在此決戰,又該如何?”
封君揚劍眉微擰,沉聲答道:“他若堅守,我就圍困,將他耗死在泰興。他若決戰,我便迎戰,鮮氏內亂,軍心必然浮動,要勝他雖然艱難,卻並非是不能之事。”
辰年卻是問道:“你也說要勝他艱難,可知這一個艱難,要失卻多少人的性命?”
封君揚無法回答,若是能趁拓拔垚北歸的時候圍追堵截,折損的士兵許還少些,可若是正麵決戰,雙方的損失都將極大。
辰年又道:“你與拓拔垚決戰,極可能落得個兩敗俱傷的結果。江南還有齊襄在坐而觀望,他若是趁虛北進怎麼辦?又或是往雲西去,你救還是不救?”
雲西不比江南,那是封君揚的根基所在,至今他的親族都還在雲西,絕容不得齊襄染指。辰年說的每句話似乎都是在為封君揚考慮,可他實在太過了解辰年,不由斜睨著她,問道:“你這是全為我考慮?”
“不是。”辰年坦然答道,“封君揚,我自去年進入義軍,到現在已近一年,曾躲在後麵出謀劃策,也曾親自上陣與人廝殺,知曉每一道軍令,都要無數的士兵用命去執行。他們也是為人子,為人夫,為人父,有許多人,在盼著他們能活著回家。”
封君揚良久沉默,辰年又道:“不光是為了江北百姓,還為了鮮氏。我的母親,義父,他們都是鮮氏人,我也需為鮮氏做些事情。那些鮮氏士兵,在夏人看來十惡不赦,可他們中的大多人,也不過是普通的鮮氏百姓。慧明曾經說過,眾生平等,所以,如果可以,我想叫他們也能活著回到漠北。”
封君揚抿唇不語,過得片刻,卻是低低地冷哼了一聲,道:“我這輩子做得最後悔的一件事情,就是那年把慧明老和尚送到你身邊去!”
辰年先是一愣,卻又不禁失笑,問道:“你這是同意了?”
封君揚撩著眼皮看她,反問她道:“我若是不同意,你就肯聽我的麼?”
辰年想了一想,搖頭,道:“我必須去,之前我隻想著製住拓拔垚,脅迫他退兵,現在既然王庭內亂,卻是有了理由去勸他退兵,更好成事。此時若能休戰,乃是雙方得利之事,對你對他,都有好處。”
封君揚垂著眼簾不肯理她,過了一會兒,才不緊不慢地說道:“你可有想過,拓拔垚憑什麼信你的話?就算我提前許諾了他會放開道路,事後卻言而無信,待他北歸時設伏攔擊,他豈不是更陷於被動?”
辰年不覺皺眉,“你可會言而無信?”
封君揚輕輕一哂,反問她道:“我言而無信的事情做得還少嗎?”
辰年默得片刻,卻是說道:“你確是經常言而無信,是我把事情想得太過簡單。”
封君揚不想她竟會這般回答,一時氣得差點仰倒,恨恨地看了辰年兩眼,心思一轉,卻不知又想到了什麼,唇角不禁微微勾起,露出一抹淺笑,輕聲說道:“我有個要求,隻要你肯應了我,我就痛快地放拓拔垚北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