賀千回還要說什麼,抬頭卻看見何方宇的眼睛裏潤潤的,目光無限溫柔,溫柔得就像——賀千回忽然大吃一驚,不知道為什麼,她覺得他的目光,溫柔得就像一條纏綿的蛇,此時正一點點靠近過來,要張開嘴把她一口吃掉。這個話題太危險了!賀千回也來不及細想到底是什麼樣的危險,隻直覺地感到不能再繼續下去,否則自己就要逃不出來了。她急急地開口,擠出一個不自然的笑容說:“行了行了,傻不傻呀?咱們倆為了一個編出來的故事,在這裏吵架嗎?”
何方宇卻站定了,不讓她逃開。他的目光仍是溫柔纏綿,卻多了幾分淩厲和堅韌,滑膩膩的蛇變成糾結的繩索,將賀千回捆縛得動彈不得。他那條始終摟著賀千回肩膀的胳膊忽然一用力,就把賀千回圈到了他的麵前,被迫地同他麵對麵站著,而另一條胳膊也伸出來,然後兩隻大大的手掌,抓住了她圓潤的雙肩。他低下頭來,定定地看著她的眼睛:“妞妞,你就是我的嶽靈珊,我就是你的令狐衝,你,求你,不要愛上林平之!”
賀千回整個人都驚呆了,隻覺得腦子裏一瞬間就灌滿了沸騰的漿糊,一注熱流從頭頂傾瀉而下,經過的每一個毛孔都如同她吃驚的嘴唇,呆呆地咧開變成小小的O型。全無經驗的小女孩兒卻並不知道,這樣一副情態,正是最魅惑的姿勢——何方宇不容她反應過來,立即垂下頭吻住了她的嘴唇,將她所有的疑惑不解、或許還有反對,都鎖閉在了喉嚨裏。他膠著著她的嘴唇貪婪地吮吸了一會兒,才輕輕放開,雙手卻越發地收緊,將她牢牢地擁入懷中,那麼欣慰那麼滿足地長歎了一口氣:“妞妞,我等了你這麼多年,你終於長大了!妞妞,我太幸福了,你呢?”
說完這句話,他的上身略略後仰,托起她的臉來看著她的眼睛。賀千回仍是覺得有一千列火車在她腦袋裏飛馳著橫衝直撞,嘴唇徹底麻木了,但同時又好像變得極為敏感,再用隨便什麼東西輕輕一碰都會高高地腫起來。而麵對著何方宇期待的眼神,她隻能胡亂地點點頭。何方宇舒一口氣,重新把她擁入懷裏。她覺得他的身體忽然繃得很硬,每一塊肌肉都像石頭,七月裏陽光下的石頭,火一樣地發著燙。“我要被燒死了……”賀千回迷迷糊糊地想。她恍恍惚惚感到他的嘴唇在她的臉頰和頭發上遊走,無數無數個吻,好像一團亂亂的蠶絲,將她密密地織進一個繭裏,不是繭“裏”,而是和蠶絲一起,縫合在了繭壁上。她看不見自己——無論是外表,還是裏麵的那顆心。
這天晚上,賀千回生平第一次嚐到了失眠的滋味兒。她好像一閉上眼睛就開始做夢,亂七八糟沒有情節的夢,仿佛隻是無數張臉,何方宇的,吳愷軒的,甚至還有丁俊的,忽大忽小地閃爍,水泄不通地漂浮在她周圍,吸噬掉所有的空氣。每一分每一秒,她仿佛隻要一睜眼就能醒來,但她害怕醒來,因為隻要腦袋一開始正常工作,她就隻聽得見一個聲音,在她耳邊不停地說:“你的初吻就這樣沒有了嗎?你的初吻就這樣給了他了嗎?真的就是他了嗎?你喜歡他嗎?你愛他嗎?你從此就是他的女朋友、他就是你的男朋友了嗎?……”
睡到後半夜,賀千回的肚子餓得咕咕叫了起來。失眠就會感覺到饑餓,但賀千回完全沒有起來吃東西的欲望。她一想到食物就覺得想要嘔吐,厭煩得無法形容。熬到天快亮的時候,她的胃終於尖銳地痛了起來。她翻個身,再掙紮地睡了一會兒,終於耐不住地起了床,看見鏡子裏自己的臉,有點發青,兩頰仿佛陷進去了一塊兒。她本就看起來很小,這下子顯得更加楚楚可憐,像是在十四歲的雨天裏丟了鞋子赤腳站在水窪裏的小女孩兒。
賀千回想:沒有餘地了,我讓他吻了我,就是接受了他,也承諾了自己。給出去的承諾已經不能收回,況且,他是這麼多年的方宇哥,拒絕了他,我就永遠失去了這個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