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眼底的晴天(1 / 3)

並不是何方宇情人眼裏出西施,他沒說錯,賀千回是很搶手、或者至少很搶眼的女孩子。她走在哪裏,回頭率都不低,男生女生的眼神,五味雜陳。賀千回能敏銳地感覺到這些注視的目光,私心裏竊竊歡喜,但也隻能歡喜罷了,走路的時候都要盡量避免和誰的目光長久連接,免生尷尬。

賀千回的這點小麻煩,最有直接體會的是吳愷軒。那日他和一個同學一起,在某條路上遇見了賀千回迎麵走來,倆人打了招呼,因為身邊各自有同伴,就沒有駐足長談,寒暄幾句就擦身走開了。

吳愷軒的那位同學頻頻回首,一邊問吳愷軒:“你認識她?哪個係的?”

吳愷軒回答說:“法學院的,我中學同學。”

同學腆著臉笑:“我說兄弟,你對她有意思不?要沒有,介紹給我怎麼樣?”

吳愷軒看了他一眼,淡淡地答:“她已經有男朋友了,人家可比你強,你沒戲。”

同學啪地打了一個響指:“嗨,我想也是!”

同樣的境況,老幺也遇到過,隻不過比吳愷軒更加神奇一些。

那天是文科計算機的上機課,時間是晚上。因為課隻上到10點就下了,機房卻到11點鍾才關門。那時候大學校園裏自己有電腦的人不多,所以大多數人都會一直留在自己的座位上,趁著那一個小時上上網。

賀千回和老幺是鄰座。才下課,老幺就迫不及待地打開□□聊天,賀千回則打開電子信箱回複郵件。這樣各自玩兒了一會兒,老幺忽然拍拍賀千回的手,指著自己的屏幕讓她看。

賀千回伸長脖子一看,隻見是一個□□對話框,上麵寫著:“你旁邊的女生是誰?”

賀千回和老幺麵麵相覷,因為老幺坐在這一排的末梢,另一邊並沒有人,所以對方問的這個人,隻能是指賀千回。

賀千回問老幺:“這人是誰呀?”老幺一臉無辜:“不知道啊,就是個陌生人,剛剛跳出來的。”

她們倆一交換眼色,忽然同時回頭四下張望一圈。隻見同班的同學已經走了好些,換成一些陌生的麵孔占領了空出來的位置,而所有人都神情興奮地對著電腦,有那麼幾個感受到她們目光抬起頭回應的,也是她們同班同學,彼此都認識。他們再回過頭來,看那個對話框上對方的用戶名,隻見寫的是:風雷。

賀千回的臉莫名就紅了。她的□□名叫星月,因為這樣子,何方宇還特意把自己的□□名改成了風雲,以此表示他們倆是一對兒。

而這個風雷,他應該不可能知道賀千回的□□名吧?那麼豈不是……他好像天生就跟星月是一對兒!

老幺問:“怎麼辦?要不要理他?”

賀千回說:“別理他,咱們走吧,回宿舍。”

北方的秋冬來得早,比起賀千回所熟悉的南方來,也更有繽紛鮮活的色彩。P大校園裏栽滿了高大的銀杏,在深秋裏一點點變作金黃,涼風裏寂然無聲地飄落下來,像是被撕碎的美麗,有一點說不出來的悲傷,卻也讓人神魂顛倒。

北京的秋天極為動人,難得幹淨的天變得又高又藍,深遠無垠,鋪展開了,大片大片的空白留給這些濃墨重彩的黃葉。賀千回每次在這樣深秋的校園裏走路,無論是自己一個人,還是同姐妹們一起,或是依著何方宇,都覺得一切都美得不真實,她自己好像是油畫裏的女子,正一幀一幀地出演著一場無聲的戲給誰看。戲外人的心情她無從知曉,而戲中人多麼多麼地,想要一個故事。

賀千回覺得自己並不是在故事裏。如果曾經有過故事,那也是在早已遙遙遠去的小時候,而現在不是故事,隻是結局。如果自己就這樣地已然生活在結局裏,青春豈非未老先衰、麵目全非?

賀千回滿心遺憾,覺得自己像是吃人參果的豬八戒,在還沒明白之前就一口吞下,醒悟過來的時候就已是永遠的錯過。一切還沒來得及開始就已經結束,自己的人生,大段大段地閑置了,不能留給過程,卻隻能裝滿回憶。

賀千回的宿舍裏都是最乖覺的孩子,熄燈後的夜晚,幾乎從不臥談,都靜靜睡覺,而賀千回總是在一時之間還不能睡著。她有時會聽見窗外的小路上有幾個男生說笑著走過,邊走邊時不時拍幾下籃球,脹鼓鼓的籃球打在覆著落葉的地麵上,飽滿有力的彈跳聲裏帶著沙沙如語的邊奏,有一種青春的張狂與寂寞。

不知道為什麼,這種聲音總會讓她忽然之間就差點掉下淚來。在以後長長的歲月裏,她每再想起來,都還覺得那組聲音,一下一下,好像彈在她的心上一樣,而她永遠不能知道,那些走過她窗外、也踏過她心上的男孩子,到底長的什麼樣子?

在天剛剛發亮的早晨,賀千回總是會在依稀淡去的夢境邊緣聽見窗外的落葉被竹掃帚一下一下清掃開的聲音——刷,刷,刷,尖銳的摩擦聲,有點像指甲劃過玻璃,淒清地絕望著。賀千回不明白自己為什麼總會有夢醒時分的感傷,她還缺什麼呢?

那個冬天剛剛開始的時候,這群還不到20歲的女孩子都學會了使用麵膜。賀千回是勤勉的學生,在相當一段時間裏,嚴格恪守說明書上的要求,每周做三次麵膜。隻是最便宜簡單的產品,用在十八歲女孩兒的臉上便好像魔法一樣功效卓著,以至於寒假回到原來的中學聚會的時候,大家見到賀千回,全都不約而同倒吸一口冷氣:“天啊,你怎麼還在繼續變漂亮,原以為你早該封頂啦!”

賀千回還在想呢,不知道是不是那支麵膜的關係,就已經聽見有人站出來解釋:“愛情的滋潤嘛!”一批還不明真相的同學便炸了鍋,圍過來七長八短地逼她招供。賀千回隻好一一答記者問,因為說的是幸福的、或者至少是應當幸福的事情,她的臉上不自覺地就浮現了一層幸福的光環。記者漸漸散開時,她看見人群深處站著吳愷軒,正望著她,目光迢遙,笑容清淡。他遲到了。他們沒有約著一起來,走的時候也沒有一起走,一年前的默契粉身碎骨,屍骨已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