佑荃十二年夏,周國皇帝病重,擬旨傳位於二皇子,改元清平,原太子孝廉賢德,依舊居於華清宮,奉養父體,以待天年。安國公主賜號靖華長公主,下嫁鎮國候次子衛伏遙,皇恩浩蕩,隆寵不衰。
鎮國將軍衛長信平定農民軍功不可沒,官至鎮國候,特賜府邸豪宅,俸千石。
另一方麵,祿王爺西城稱帝,建立西周,原華陽郡主賜號雪寧公主,丞相蕭容,將才越興,越衝,鄒齊眾人。
胡族膘騎將軍辛律謀反,奪取兵權後急攻邊關,大將軍衛伏宸誓死守護,強撐月餘,寒餮騎忽而轉攻胡族的都城,呼雷王子負隅頑抗,血流成河之時,消失許久的胡烈王子振臂一呼,諸侯響應,頓時拉開了王位爭奪戰的序幕,至此,戰火燒至浩瀚的大草原。
不管外麵鬧得多麼沸沸揚揚,宇清宮裏依然冷清,桓雲倒是經常來看我,卻也沒有多少話說,但就在那極少的言語中卻清楚得透露了外麵的情況。
對於他的話,我絕少回應,隻是百無聊賴得彈著琴,有一次我盯著他那瘦骨嶙峋的身子歎道:“雖然舅父舅母不在了,你也要保重身子才是。”
他瞬間又瞪大了眼睛,好像想起了什麼恐懼的事情。
我同情得看著他,歇了琴,淡淡道:“越衝是嗎?將來我會替你討回來的。”
他有些吃驚,後來便很少來看我了,他明白我是不需要別人保護的,而我對外麵那些所謂的傳聞也實在不感興趣,傳聞背後真正的事實我太清楚,因為我一直都在很清醒得看著這一切發生。
關於子奉哥哥,我也無需擔心,方拓日日守著華清宮的大門,根本沒人進得去,而子奉哥哥自己也全然不關心,依舊每日同宮裏的姬妾歌女飲酒作樂,沉醉在溫柔鄉裏不理世事,倒是可憐了辛琪,無端被卷入這場中原的動亂,英姿颯爽的她為子奉哥哥傷透了心神,全然沒了昔日的瀟灑坦蕩。
在這宮裏,每個人都是茫然的,他們忙裏忙外,奔進奔出,卻都並不確定自己有一個什麼樣的前途,九五之尊的皇帝可以瞬息淪為韶華宮的囚犯,暴虐風光的新任太子也會被困在自己的宮殿寸步難行,而心比天高的靖華長公主此時隻能乖乖呆在宇清宮裏待嫁。
大概,在別人眼裏我是最幸運的一個,因為這是一段好姻緣,不僅門庭匹配,而且兩情相悅。
於是晨昏朝暮,每個人都在忙碌著我的婚事,唯獨我,心裏變得很平靜很平靜,仿佛是一種事不關己的淡漠。
伏遙回來後,我隻見過他一次。
那日午後,我在蘭芷園裏呆著無聊,突然想起了青荷塘,於是便起身往外走,葉兒正在收拾我的嫁妝,看我走了出去,便也放下了手中的活,我回來後的轉天她便從華清宮裏出來了,而我也終於知道那個叫弈棋的女子根本不是侍女,而是子孝哥哥及冠那年挑選的侍妾,美倒是美,隻是軟綿綿的聲音裏透著邪氣,總是無端讓我憶起金梅花叢中那句尖尖的“狐媚子”……
我邊走邊想著,忽又覺得自己真是多慮了,像子孝哥哥這樣的人物哪裏用得著我操心。
再抬頭的時候,我遠遠得看到怡然亭裏立著一個人,黑色的衣衫,烏緞般的發絲,索性連冠帶也換成了黑色。
我定定得看了一會兒,從來沒覺得黑色如此適合他。
半晌,他察覺了我的存在,便飛身掠回了岸邊,矜持得笑了笑,疏離而陌生。
我偏頭望向他,晃眼的陽光直直打在麵上,於是我眯起眼睛也笑了,看不清他的表情。
兩個人都沉默著,隻餘荷葉在風中沙沙作響。
許多往事在腦海中紛亂的閃現,心裏流暢著淡淡的哀傷,我明白自己仍是愛著他的,隻是那已經過去了。
而他那堅毅的麵容上也滿是平靜,我們成了最熟悉的陌生人。
我轉身離去的時候,聽到了他輕輕地歎息,“如若皇上沒有病重,你會不會在瑉城等我?”
我想了想,如實答道:“我不知道。”
他沉默了,隻是片刻,卻又問道:“如若沒有那道賜婚的聖旨,你還會嫁給我嗎?”
我輕輕得點了點頭,“會的。”我要嫁給他不是子孝哥哥逼的,是我自己衡量著選的,隻是所衡量的是政治利益,與愛無關。若我再狠一點便會選伏宸,弄得鎮國候府兄弟不和,到時候連見麵都會尷尬,更甭說圖謀大事。
此時,我隻知道要提防叔父和蕭容,很多年以後,我才真正知道什麼叫做養虎為患……
這次他沉默了很久,最終隻是淡淡得說了一句,“我明白了。”
他離去的腳步聲響起時,我站在原地沒有動,我不知道他明白了什麼,隻看到炎炎的烈日下,陣陣微風夾雜著些許暑氣,拂過湖麵,吹起一波又一波的漣漪,金光粼粼,煞是好看。
我以為我跟他的一生便要如此栓在一起,豈料所有的恩怨糾葛隻是剛剛開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