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章 家滅(1 / 2)

落日的最後一縷餘暉從宮殿高簷上隱沒的時候,隔著一道薄薄的紗簾,我隻能看到對麵那張雕花梨木椅,手裏的白玉茶盞凝視許久端起來又放下。

夜深露重,連腳上的羅襪也泛出了幾分寒意,我喜歡這樣的感覺,冰涼漆黑的夜仿佛無邊無際,隻有這樣我才能冷靜下來想一想,我會什麼會在這裏?而我愛的究竟又是誰?

我是阮家的三小姐,是勞役局裏洗恭桶的奴婢,是伊爾根覺羅?玉玦,還是大清國的皇後……

我隻是一個女子,一個為求上位不擇手段的女子。

而我愛的又是誰?

是端坐在龍椅上的九五至尊,還是那個叫陸叢勉的平凡男子,所幸的是他們都是愛我的,而我卻不能愛他們。

那一年,大雪紛飛。

屋簷下的冰結了一樹一樹的,空氣都凍結了起來,冷的仿佛到了世界盡頭。

娘說,今年的冬天格外的寒冷,來年一定是個豐收年,院中的海棠也會開好的。我不在意是不是個豐收年,讓我歡喜的是海棠花會開得好。

然而,娘並沒有看到來年的海棠花。

我的院子裏種了好幾株西府海棠,從我出生到現在一直生長著,爹娘大概是希望我像這海棠花一樣美麗,便取名為棠如,珍若掌上明珠。

那一年,我十歲,京城建安街阮府的牌匾依舊掛在門上,我是阮家的三小姐,爹阮至周是當朝禮部尚書,家境殷實,因是家中最小的孩子,爹娘自然疼愛,我已然過著無憂無慮的生活。

二哥牽著我的手擠在攢動的人流中,人聲鼎沸的大街上看著什麼都稀奇熱鬧,爹管我較嚴,從來不準許我出門,女兒家的在府裏女紅、讀書什麼的是不能少的。

二哥性子素來膽大,拉著我從府中的後門竄了出來,天真的我癡癡的笑著,覺得二哥是世界上最勇敢的男子,躲在他的臂彎中是世間最溫暖的事。

“二哥,我想吃冰糖葫蘆。”我眨著長而翹的睫毛不好意思的指著道。

二哥微微一怔,擰了一把我的臉蛋,笑著道:“小丫頭,吃多了牙會疼的,不過今日二哥特地準許你吃。”

隨手從兜裏掏出了兩個銅板,一串黏糊糊的冰糖葫蘆拿在了手中,我輕輕的咬了一口,又酸又甜,覺得味道好極了,以至於在數年後的我一直懷念當年那根糖葫蘆的味道。

我縮在衣領後張望著四周,在人聲鼎沸的人群中我看到了一張張陌生而又冷漠的臉,我拉緊了二哥的手,二哥則被前方賣藝之人所吸引。

二哥歡喜的牽著我的手走了過去,那一張張塗著油彩的臉龐咿呀的唱腔,滿場轉圈,八麵威風,一抹臉便大叫一聲,眾人也跟著叫好,忽的想起來這便是爹常說的下九流的雜耍。

我呆呆的看著,低頭卻發現手上的冰糖葫蘆沒有了,心生疑惑,原來自己看的出神,不知被何人摸了去,一個轉身便撞上了一雙清澈的眼睛,俊秀的眉眼間透著一股書香氣息,一身青色的衣衫,年紀倒是和我相仿,而我隻注意到了他手上那串冰糖葫蘆。

“這是我的!”我不知哪裏來的勇氣一把奪過,將他愣在了原地。

足足呆了一會兒他含笑道:“怎麼會是你的,難不成他上麵寫了你的名字。”

“我剛才還拿著,怎麼會就不見了呢,就是你拿的。”我像得到了失而複得的寶物一樣護著糖葫蘆,稚嫩的我是如此的倔強。

他伸手從我手上奪過,嘴角一抹笑意:“你說是你的,我說是我的。”

原本隻是一個糖葫蘆,兩個小孩像前世的仇人一樣爭奪著,我怒極拉過他過他的手臂想也不想的咬了下去,我會這樣,記得大哥二哥打架的時候他們就是這樣互相的咬著。

他愣了愣神才發出了一聲悶哼,我依舊是不依不饒,驚動了身邊的二哥,二哥大驚的將我托開,二哥不免嗬斥道:“小丫頭怎麼這麼霸道了呢?難不成你們倆是宿世的仇人不成。”

年少的我不知什麼是宿世,偶然間想起來這事的時候才恍然大悟,原來冥冥中早有注定。

二哥指著地上道:“棠如,這不是你的糖葫蘆嗎?”

我順著二哥的手指看過去之後果然在了地上,不知何人將它踩的麵目全非,我霎時臉紅到了脖子,不好意思的吐了吐舌頭:“不好意思,你沒事吧。”

他捂著已經見了血跡的牙齒印笑著道:“這恐怕是要留個疤了,回頭被娘看到了會挨罵的。”

我們倆相視一笑,他將手中的糖葫蘆遞給了我,“這個就送給你了,你叫什麼名字?”

我接過糖葫蘆,正欲開口,突然人群中出現了一張熟悉的臉,丁管家上氣不接下氣的跑到了二哥的跟前,來不及將臉上的汗水加淚水擦掉就開口道:“二少爺,可找到你們,快回府裏吧,出事了,老爺已經被抓走了!”

年幼的我不知利害,二哥身體猛地一顫,緊緊的拉著我的手在疾步的走了起來,越走越快,最後直接跑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