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節提要:
小戴說:“要說佟書記這人有時也很爽快,你可以去見見他。不過這一陣子,他好象不太高興。這樣吧,讓我問問他的通訊員小賈,征求一下小賈的意見,咱們再定見與不見。”
我真想扇他兩個耳光,但怕他媳婦聽見,於是我壓低嗓門,一字一頓地說:“當學,你聽著,你敢上我門上,我一刀剁了你!”說完一摔門簾,跑出了藥鋪。再呆一秒鍾,我就要吐了。
但佟方宏對衣波寫文章一事仍很生氣,說“衣波的事,誰也不要管,讓法律去管吧”,蘇科長還談到我現在還在鄉下,處境很艱難。
1
痛,一種刺心裂肺的痛,一種被剔了骨、抽了筋了痛,持久而尖銳。我的小腹發熱,雙膝發軟,腦子裏空空洞洞,沒著沒落,無抓無撓。自從丈夫被抓以後,我就時常處於這種狀態。
正是牆倒眾人推,衣波出事後,落井下石者有之,謊報軍情者有之,貶損斥責有之,各種各樣的壞消息,通過各種渠道源源不斷地傳到我耳朵裏,令我心亂如麻。
我不能停下來,我要不斷地奔走,我要不停地行動,找總公司的人打聽消息,找相關的人物了解情況;向親朋好友訴說,在一起議論,商討對策......。否則一旦停下來,我不知道如何度過這每一分、每一秒。
深夜,人們都進入了夢鄉,我還在燈下翻閱《刑法》、《刑事訴訟法》等法律書藉,還有衣波和別人簽定的合同之類資料,理清其中錯綜複雜的帳目關係,對照法律,想弄清衣波的事有多大,到底有罪無罪。或者寫申訴材料,寫信,直到腦袋發木,雙眼生澀,實在睜不開了,才胡亂倒頭而睡。
活著太痛苦了。每天一睜開眼睛,我就得想這件事;就得麵對來自方方麵麵的壓力。而睡夢中,一樣式充滿苦澀、灰暗。有人建議,“你好賴也是個副科級幹部,應該去見一下佟方宏,直截了當說明情況,表明立場。一個求他對衣波手下留情,另一個也免得他以後迫害你。”我也有這個想法,但我恐怕見了佟書記的麵,一下子也說不清楚。我決定寫一封信給他。熬了幾個夜晚,我給佟方宏寫了一封情真意切的長信,企圖說明衣波寫批評稿的動機,無意中卷進這場風波的前因,還有他的年輕衝動,政治上不成熟,希望佟書記原諒他,挽救他;信中還表明,我對衣波做這一切事都不知情,沒有盡到相夫之責等等。我準備直接把信送給他,因為當麵講話,肯定說不了幾句,就被打發了;或者因為緊張,表達不清自己的意思。信寫好了,我很躊躇,究竟見與不見,心中沒底。
有人說,佟方宏這人很講義氣,你應該去見一下,否則他會以為你眼中無他;也有人說,佟方宏心胸狹窄,報複心很強,他既然要整衣波,就不會回頭的。你去見他,反而讓他注意上你,才麻煩呢。還是躲的遠遠的為好。我拿不定主意,決定征求一下佟方宏身邊人的意見。
這時有人警告我說,你家電話已被監控了,你不要在家打電話。於是我就到鄰居家,給團縣委的小戴打了個電話。小戴也是和我一起下鄉的女幹部,很有頭腦。由於她在城郊鄉搞了個“蔬菜塑料大棚”樣板工程,深得佟方宏的賞識,調回縣城當了團縣委書記。她對我和衣波也很熟悉。小戴說:“要說佟書記這人有時也很爽快,你可以去見見他。不過這一陣子,他好象不太高興。這樣吧,讓我問問他的通訊員小賈,征求一下小賈的意見,咱們再定見與不見。”晚上我又把電話打到小戴家。小戴說:“下午我問了一下,小賈說你暫時還是不去見為好。等以後有機會再說吧。”
小賈是佟方宏的通訊員,一天24小時和佟在一起,最了解佟方宏的喜怒哀樂。他的話肯定有道理。於是我就打消了這個念頭。這說明佟方宏對衣波事件的態度很堅決?說明佟方宏對衣波非常痛恨惱火?怎麼辦?我該怎麼辦?
2
我的侄女在飛地藥城開有一家“風入鬆書屋”。借書的人不是很多,但還可以維持。衣波出事後,情況立刻大變,各個部門都來找麻煩。管電的胡亂開票,一個月電費竟達100多元,交不起他就要取掉燈箱做抵押;工商、衛生等收費的也找上門來了。為此,我從鄉下回來,經常到藥城走走,鼓勵侄女克服困難,堅持幹下去,畢竟投資很多,還交待周圍的鄰居多多關照她。
和書屋相鄰有一家藥鋪,主人當學是個殘疾人,兩條半截腿一拖一拖,靠兩隻手走路。但他卻會算卦,是個“先兒”,自稱是五台山什麼學校畢業的,娶了一個年輕漂亮的小媳婦,整天伺候他。他開藥鋪隻是個幌子實際上是以看相算命為主。一段時間裏,縣城許多當官的都來請他,掛著公、檢、法牌照的小車經常停在他門前,接來接去很風光。他也經常吹噓,認識某某局長,某某書記。
百般無奈之際,我想讓當學給我也算算,看看衣波的事什麼時候能結束。當學裝模作樣地掐算了一陣,說:“你得破財哩,衣波的事你得花這個數”,他伸出四個指頭。“四千?”“對。”我聽了竊笑,心想小把式,就說:“如果象你說得這麼簡單,我願花兩個四千!”末了,當學說:“你心不誠,我不給你算。”聽人說他最愛吃酒,看來不拿兩瓶酒,他是不會真心給你算的。
再一天晚上,我到藥城去,給當學掂了兩瓶酒。我把衣波的生辰八字告訴他,希望他給好好算算。當學接過酒,神秘地說:“你來裏間,我給你說。”我疑疑惑惑地走進裏間,他讓我坐到床上,自己也磨磨蹭蹭坐到床上,拉我靠近他,再靠近些。我似乎一下子明白這個癩癱子的用意了,但是不敢大聲嚷,因為他媳婦就在外麵,還有幾個乘涼的人也在坐。這個壞家夥膽子也太大了些,我決定鎮定下來,看他給我說些什麼。他說:“我給你算了,你家的房子有毛病,你兩口子的臥室方向不對,需要我給你擺治擺治。”我望著當學那副醜陋嘴臉,忍著惡心問:“咋樣擺治?”“你告訴我,你家住幾單元幾樓,晚上我去你家,不要告訴任何人,否則不靈。”我決定戲戲這個癩癱子,說:“我告訴了你地址,你也走不到啊。”“能,能,我叫一輛車送我。”我真想扇他兩個耳光,但怕他媳婦聽見,於是我壓低嗓門,一字一頓地說:“當學,你聽著,你敢上我門上,我一刀剁了你!”說完一摔門簾,跑出了藥鋪。再呆一秒鍾,我就要吐了。
經風一吹,我一下子清醒了。我狠狠地捶打自己的腦袋:我怎麼這樣糊塗呢,來求這個癩癱子算卦?他要有這本事,早該把自己治好了,也不當這殘疾人了。我感到屈辱和心酸。我成了什麼人了?連這些貓兒、狗兒都敢打我的主意?“可憐九月初三夜,不問蒼生問鬼神”,我腦海裏突然冒出這兩句古詩。
不管發生了什麼事,生話還得繼續下去。每天,大街上的人流依然熙熙攘攘,絲毫沒有因為我的不幸而有所改變;每天走在大街上,也沒有人去關注我的悲哀,人們照樣笑逐顏開,那麼我也得繼續奔波下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