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裏的風越發冷了,金方成這才意識到是九月的晚上。他的後腦冒出冷汗,脊背也一陣的酸麻。
屏風上的影子,越來越黑,輪廓粗野龐大,哪是一個女子的影子。
他的酒,完全醒了。
“既然如此,金掌事願不願意入這屏風,與我懇談?”
金方成害怕,卻不甘心後退。畢竟從小嘍囉摸爬滾打出來的人,骨子裏天生都有一股狠勁兒。若照著什艾的話來說,他是個有傲骨的人。
“你個丫頭果然還不知輕重,我是不知道大家士族會咋樣,便是連我自家的閨女,我都不會讓外頭的野小子輕易瞧上一眼。”
屏風裏又是一陣寂靜。
然後,慢慢的,像是風從門縫裏吹進來,“沒有像你這麼好的爹,怨不得我啊。”女孩的聲線很細,垂在風裏顯得異常淒涼。
金方成心裏叫囂著,他親娘的不是這個意思。對著那個影子,卻半天說不出來話。
半晌,他才從腦子裏擠出來一句話,“你個丫頭,倒...倒真是個人物。”
金方成從來沒有看不起女人,包括自家婆娘說的屁話,他有時候也會聽上一兩句。因此,他倒感覺不到白老漢口中的詭異。
“我姓艾,名詩。有人名,但...不是凡俗裏的人名。金掌事說的話裏,也就這一句中聽。”
他這才意識到自己竟然連著女娃名兒都還不曉得,活了三十幾年的大男人了,這還是第一次被人牽著鼻子說話。
金方成覺得是自個兒的過失,不想承認這女娃有超脫的本事。
“艾丫頭啊,這姓不多,想來家人也很好找。明兒抽了空,我找人送你回家。那之前,我先給安排個幹淨地方住著。這麼晚了,就不打擾了,我走了。”
他說完,吃了口茶就要走。
轉身的時候,他扒著門栓,“吧唧-”,門栓掉了,他彎腰要撿。
隻聽到大堂裏頭一聲咳嗽的聲音,那掉在地上的門栓,忽然,自己晃晃悠悠的,像飛在空中一樣,直立著,自己插了回去。
金方成後腦勺發涼,他往後撤了一步,瞬時掏出了自己的劍。
他的眼圈都被激紅了,大吼著,“誰?出來?!玩你...”到底顧及著在別人家裏頭,他沒敢把髒話說完。
“金掌事。”
鎮定的聲音,宛如空穀回音,傳到他這裏,跟鬼叫似的。金方成倒沒有見過邪祟,隻聽老一輩經常講,他不信,也不怕,隻是被方才的詭異一逼,他的腦袋裏也不禁發怵。
“我家丫鬟與你玩笑呢,不用害怕。不過,金掌事。明日辰時,這裏橫陳的三條人命就不是玩笑了,你好自為之吧。再來的時候,把您小侄子帶上吧,我有幾句話,很想與他說。金掌事,你慢走,不送了。”
女娃的聲音沒了,金方成耍了一遍劍法,心境才算平複下來。
緊接著,他頭也不回地出了大門,心頭打算著要去再孚幾樽酒。
可是,金方成沒有看到,在他走了之後,他身後的大門,仿佛受著虛空之中的力,徐徐閉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