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離人行客自惆悵,生死無端兩茫茫(1 / 2)

古樹蔭蔽,寒星涼月,幾絲碧綠的磷火於虛空中悄然綻放。世人常道幽冥清杳,森厲可怖,其實大多是妄語自揣罷了。但見燈輝月影,相應生姿;青磚灰瓦,鱗次櫛比,這陰司鬼府實與陽世無二。然那行路之人,或亟欲輪轉回還,或前往森羅領命,垂憐自顧,神色匆然,當是無心賞這別番景致。玉龍唯恐泄了身份,也不敢多詢,僅是沿徑尋找,間走往看。需知這冥府偌大,舍院萬千,僅憑己力尋找,談何容易?不待多時,便已徑自陷入迷途,失了方向。

轉過一處街角,一方水塘端的映入眼中,瀲灩微張,清輝覆溢,萍花含絮,粼光搖曳,卻是絕美之極。玉龍緩步走至岸旁,泓水映出徐徐夜影,與那溶月纏綿交織,靈幻流轉,刹那芳華

“離離彼岸,寂寂黃泉,若與三生,不渡忘川……”

他猛然抬首,卻見一身著紅衣的小女孩獨自駐在池邊,怔怔望著水麵出神。

“請問……”玉龍快步上前相詢,“……你可認得夜溪靈嗎?”

那女孩緩緩抬起頭,望向他,雪顏凝淚,滿目幽怨,竟反問道:“你可曾見過飄零花?”

玉龍一時語塞。

女孩輕輕俯下身去,采起一朵萍花,托於手掌之上,幽幽歎道:“浮生往複,有如萍花,逐水飄流,不知歸宿……”

“原來如此!”玉龍當下醒悟。

“你找那夜溪靈作甚?”那女孩突然問道,眼角流出一絲寒光。

“實不相瞞,家父臥病在床,我是特意前來尋醫的”玉龍據實相告。

“那又與我何幹?我為何要助你尋她?”女孩仍是冷言冷語。

“……這……”玉龍實不知如何應答,徒是一臉窘像。

那女孩未再追問,輕輕將萍花放回水中,忽道:“你當真要找她?!”

玉龍聞言,心下大喜,趕忙求道:“還請指點迷津。”

“生老死疾,自有定數,絕非凡夫所能強求……”女孩頓了頓“也罷,孰死殊生,與我何妨?”言閉轉向玉龍,冷冷說道:“你若能替我尋得一朵無心花,我定會將她所在告之!”

“無心花?那又是何物?”玉龍不解。

女孩沒有作答,緩緩抬起右手,沿其所指方向,隱隱現出一條青石小徑。

“由此前去,便可知曉……”,一陣輕霧飄過,不待玉龍應話,那女孩竟不見了。

沿那小路方行未久,便見一座碧瓦樓台:彩霞萬迭,紅霧徐現,簷崖高聳,廊廡平排,真個奇美壯麗。衙門上高懸一塊白玉橫匾,上書“森羅寶殿”四枚珠圓大字。玉龍心內愈奇:“這不是閻王殿?那女孩怎會引我來至此間?”

正思慮間,忽聞鐵門轟鳴,豁然洞開,數人自內魚貫而出,皆是披頭散發,身著白衫,辨不得體型樣貌。為首引路之人更是頗為奇特:一者牛首人身,手握黑玄鐵鎖,長可及地,啷當作響;二者馬麵人型,手持朱脂銅牌,宏光粲然,金黃炫目。但聽其喝道:“這輪回轉世可不待人,莫要錯過了機會!快些跟上!”

“輪回轉世?”玉龍心下一動,稍作盤算,晃身斜行數步,躡手躡腳跟在了隊伍後麵,許是鬼多魂密之故,竟也未被查覺。

眾人齊行,聲勢浩蕩,好不熱鬧,過往遊魂孤鬼無不夾道相避。行了不多時,道路愈窄,人煙愈稀,星隱月遁,昏暗無光,仿似已離了酆都境一般。幾縷白色的魂影倏地自隊中掠過,交替回旋,不住往還。

那牛頭猛地晃了晃手中鐵鎖,不耐煩道:“去去去!還未輪到你們呢!”

但聽空中隱隱傳來數聲淒厲尖嚎:“我們已經等了三十年!為何還未輪到啊?”

“枉死冤魂必須等到陽壽終盡才準入得輪回!”馬麵厲聲喝道:“你們陽壽未盡,若再於此糾纏,就將你們打入枉死城內,永不超生!”

“我們不可,那為何他可以?!”輪回隊伍自中分開,玉龍怔怔立在原地,牛頭馬麵一前一後走到他身前,死死盯住其看了許久。

“這是……”,兩差麵麵相覷,無言而對,繼而齊聲問道:“你究竟是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