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個名字,兩個人生(一)(1 / 2)

我叫董舒,或者叫君昊。

兩個名字,兩種人生。

在我叫董舒時,我的世界是落魄而幸運的。

當我站在路邊三天未進米水,不顧所有人的勸慰與憐憫,固執的等待那個狠心將我拋棄的父母,奄奄一息時,一個女孩出現在我眼前,她睜著明亮的大眼安靜地牽著一個男人的手,麵無表情地望著我。

她穿著一件被洗得有些暗灰的白色連衣裙,微微枯黃的頭發被整齊的梳在腦後,臉色蠟黃,容貌卻像極了芭比娃娃,那一刻,我以為自己看到了天使,她要接我去天國。

“我們回家!”

這是她對我說的第一句話,一個第一次見麵,毫無瓜葛的人卻對另一個將死的孩子說,我們回家!

那一刻,我想笑,於是我開始瘋狂地大笑,笑聲在這人聲鼎沸,圍滿了人的人群裏尖聲刺耳,我笑得眼淚都快出來了,有些骨肉相連之人費盡心機要與孩子撇清關係,有些素不相識之人卻理所當然地說一起回家,這世界究竟要好笑到什麼地步才肯罷休?

笑聲讓我浪費太多力氣,已極度虛弱的身子開始暈眩,我拚命地咳嗽,邊咳嗽邊擦眼淚,譏笑著那個女孩果真對得起自己的年齡,幼稚至極。

“我們回家!”

她不顧周圍的指指點點,也無視我的滿臉譏諷,繼續重複道,依舊麵無表情,依舊緊緊直視著我。

那一刻,我感覺自己絕望地心開始得到拯救,我停下笑聲,壓製住破喉而出的咳嗽,僅三秒鍾,我便決定了,“背我回去!”

等待了三天,固執的堅持了三天,我知道不會等到自己要等的人,他們不會出現,從他們把自己騙到這裏,叫自己乖乖等著他們回來時,我就知道,自己已經被拋棄,毫不猶豫的,拋棄!

既然如此,那到哪裏都一樣,去不了天國那就去這個有意思的女孩家吧,隻是去她家而已,我在心裏默念,那裏永遠不會成為我的家!

女孩毫不猶豫地鬆開男人的手,背對著我蹲下,“上來!”

陽光很明亮很刺眼,因此把她暗灰的裙子也照得發亮,亮得我的眼睛有些痛,有些酸,撐起身子,我毫不猶豫地撲到了她的背上,被她吃力的背著起身。

我在為難她,她的個子看起來比我還小!

一路上,男人一直要她放下我,他來背,女孩卻不說一句話,堅持邁著步子往前走,很奇怪,這個分明與我差不多年紀的女孩竟有如此毅力,性格也極端固執,正如我這般,固執得可怕!

更奇怪的是,我趴在她稚嫩的背上,竟感覺如此安心如此溫暖,這個瘦小的背部瞬間變得高大厚實,成為我生命裏再也無法消失的光亮。

那年她五歲,我也五歲,隻是我比她小一天,於是,她成了我的姐姐,一個我痛恨不已,永生無法跨越的關係。

我在她家生活了一年,如果是普通孩子,不會有如此早熟的思想,更不會有如此深刻的記憶,隻為記住這一年酸痛卻愉快的日子。

“董舒,你的名字!”

當男人問起我的名字時,她突然開口道。

我微微一怔,繼而笑道,好!

之前的名字已經在等待的三天內被我遺忘,董舒?也好,新的名字,新的人生!

同時,我也知道了她的名字,董瞳,一個很美的名字,一如她的長相。

說她家不富裕已經是很委婉的形容,她生活在不論是富人還是平民都萬分厭惡的地方,貧民窟。

這裏充斥著腐爛,潮濕的氣味,陰暗的住所連帶使得天空也變得陰暗。

男人有些不好意思地搓搓手,為窘迫的環境而感到羞赧。

我躺在床上不以為意地撇撇嘴,相對於從前那個奢華的家,這裏的確是窮得不是人住的地方。

董瞳從外麵端進一碗稀飯,麵無表情地看著我,然後放下,轉身,離開。

男人又尷尬地笑了幾聲,“我來喂你!”

其實,我那三天並沒有完全水米未進,一些人遞的東西不合我意,因此我才不吃,這會兒還有些體力,不過有人伺候我樂得享受,雖然這稀飯看起來水多過米。

當天晚上,我看到了董瞳的媽媽,一個非常漂亮的女人,如果除去淩亂不堪的發絲極麵目猙獰的抽打著董瞳的話。

我躺在床上靜靜聽著門外不斷響起的歇斯底裏的嘶喊,那女人的情緒很激動,抽打在董瞳身上的力道也能聽見,卻唯獨聽不見董瞳的哭泣聲與求饒聲。

我起身走到門邊,拉開門縫往外看,卻見她死死抱著頭,蜷縮在樹下認命地承受不斷洶湧襲去的抽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