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是咳嗽好轉,她的心情卻越發壓抑。咳嗽聲在這空曠冰冷的辦公室內極為刺耳。
今晚是除夕夜,但凡沒有重要任務在身的同事皆回家過年了。方素素沒走,不是她不想走,而是不知道去哪兒。
回家?
父親身為國安頭目,公務繁忙不在話下。往常的春節本就極少在家,現如今更是時局動蕩,別說除夕,怕是年十五之前都無法回燕京。
家裏也是一個人,跟這冷冰冰的辦公室有什麼區別?
方局長下午給方素素打過電話,讓她晚上好好款待自己,可當時的她正在忙碌著,也沒怎麼理會。等忙完手頭工作已是夜間十點,她早已身心疲憊,又有些傷風感冒,更是沒力氣回家。幹脆在辦公室解決晚餐算了。
她的貯備箱裏沒什麼特別食物,一些撐肚子的壓縮餅幹,幾瓶提神刺激神經的飲料。皆是平日裏方素素忙得沒時間吃飯填肚子的食物,今晚她身體略顯虛弱,外麵又下著大雪,她懶得出去,便倒了一杯暖水,送些堅硬如鐵的壓縮餅幹進肚。
用一杯暖水送下兩塊餅幹,胃口奇差的方素素便再也吃不下了。
今兒是除夕夜,是華夏市民一年中最在乎的節日。但她哪兒都不想去,也沒地方去。隻能呆在這冷冰冰的辦公室守夜。
她心裏不知是何種滋味。
她想起林澤當初問的幾句話,你打算當一輩子特工嗎?當成老處*女,當到沒男人要嗎?
她當時的回答是很堅決的。
“我的命是方局長給的,隻要他有需要,我就可以一直堅持下去。”
可是,人心終歸是肉長的。她有點茫然。有些怯了。
自己真的能堅持下去嗎?可以嗎?
那為什麼會害怕?會感到寂寞,感到難受?
為什麼——連眼角也濕潤了?
自己有這麼脆弱嗎?自己不是國安局人人都害怕的冰冷情報官嗎?不是被那些惡作劇同事稱之為石女的女強人嗎?
可為什麼心裏那麼難受,那麼不能自己?
原本是吃餅幹放鬆心情而扭開的廣播裏忽地從時事新聞轉至城市切歌欄目。
“從來沒有聽我說起吧,我感到連我也怕寂寞。每當夜幕悄悄的滑落,一個人的確會很難過。手提電話開著沒有響。常常獨自沉默到天亮。誰了解鬧事中竟有人在孤單。
怕寂寞,也怕你離開我。你如果愛我請對我說,說不讓我寂寞。說不會離開我,說不會後悔,隻有你可以驅散我的寂寞…”
仿佛被戳中淚點一般,方素素那雙美麗的大眼睛裏盛滿淚珠,悄然滑落下來。
無聲的哽咽。
難以言語的難過。
方素素趴在那冰涼得毫無溫度的辦公桌上,任由淚水劃過臉頰,滴答在潔白的工作資料上。
良久之後,也不知是淚水流幹了,又或是女人宣泄了心頭的積鬱與難過,她重新爬起來,用那雙修長白潔的素手抹掉臉頰上的淚花。往水杯裏倒一杯溫水,連續送下幾塊堅硬的壓縮餅幹,直嚼得她腮幫子疼痛乏力。
填飽肚子,女人恢複冰冷的神色,翻開資料,重啟電腦,戴上防輻射眼鏡,用那雙令無數女人羨煞不已的玉手劈裏啪啦地敲打鍵盤,執行原本安排在大年初一的工作。
這是一個熱鬧幸福的夜晚,至少對大多數人而言是這樣的。
這同樣是一個寂寞而冰冷的夜晚,至少對方素素而言是這樣的。
她不知道明年的除夕夜是否仍要這樣度過,她亦不清楚將來是否還有機會像上次那樣在咖啡屋狂吃零食。吃她喜愛的零食,吃那個男人請她吃的零食。
但至少在今晚,她很想念那個寧靜的午後,想念他那張平淡無奇,卻讓人十分舒服的臉龐。想念他那句略帶調侃,卻情感真摯的詢問。
“好吃嗎?吃的爽不?”
有些調戲的意味,還有些粗鄙的意思。但她不排斥,反而心頭無比踏實安穩。
“當我想述說這些年來的感觸,你卻點了滿桌我最喜愛的食物。介紹我看一本天文學的書——”敲打著鍵盤的方素素忽地輕聲哼出這幾句當初在咖啡屋聆聽的歌曲。很舒緩的曲調,很樸素的歌詞。卻直扣心扉,令人心神激蕩。
咚咚——
牆壁上的掛鍾不期而至地響起。
夜間十二點了。
方素素被這冰冷的掛鍾聲驚醒,微微抬頭,瞥一眼窗外燈火輝煌的夜景,輕聲呢喃道:“新年了,記得要幸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