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鑫不是個話多的人,所以他可能不是一個合格的講故事的人。但林澤是個稱職的聽眾,他一言不發地聽完古鑫的嘮叨,緩步走過去,朝這個肯為陳一亮一句老師便豁出性命,硬扛可怕敵人的世家子弟,蹲下,拍了拍他的肩膀道咧嘴道:“沒放縱過的男人怎麼成長,怎麼成熟?最重要的是知道自己需要的是什麼,在乎的是什麼,足矣。”
古鑫沒作聲,而是沉默地抽煙。足足抽完一包煙,他才起身拍了拍褲子上的灰塵,朝林澤笑道:“其實我能做出這個決定,還因為一個人。”
“陳一亮。”林澤微笑道。
古鑫深深地瞧了林澤一眼,平靜道:“如果我們的初次見麵換個場合,我也沒被你打成豬頭,也許我已經將你當做兄弟。”
“別。”林澤搖搖頭,說道。“這世道連朋友這種並不如何沉甸的東西都廉價到能扔進臭水溝,何況兄弟?”
古鑫愕然,旋即大笑三聲,朗聲道:“我活了二十多年,人生走了三分之一才遇見你,但想來想去,總歸不算太晚。”
林澤微微一笑,沒言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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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許是距離高考不足百日的關係,校內的學習氣氛已緊張到劍拔弩張的地步。仿佛稍有不慎便會醞釀出一場災難。
林澤抵達教室時已過了早自習,正在上第一節自習。
有過高三經曆的人都知道,到了這段日子,教師已沒什麼教學生的。算是應了那句師傅領進門,修行靠個人。改教的老師都教了。剩下的就靠學生自我汲取,希望在高考這場萬人過獨木橋的驚險惡鬥上大展雄風,旁人能給予的幫助微乎其微。
學習壓力大,學生自然需要從精神到身體上進行一次放鬆。尤其是在夏書竹這種教學措施鮮明的年輕女教師,較之食古不化的老頑固更懂得張弛有度的含義。所以上午和下午,她都會分別安排十五分鍾讓學生做一到兩個課外表演,借以緩解學生承受的那可怕的學習壓力。
前幾天的課堂表演基本上把三年一班一幫有表演欲望的學生輪了個遍,沒了愛出風頭的學生,自然需要從剩餘學生中挑選。而董小婉這位別說紫金花,即便放在華新市青年宮也名聲斐然的大才女順理成章成了首選。
在一番吆喝慫恿下,大才女不得不矜持地走上講台。將學生們早已備好的琵琶抱在懷中,先是恬靜地笑了笑,而後便輕聲吟誦另一首她親自寫的詞,配以或恢弘或婉轉的樂章。
“滄海淚湧,泣血染蒼穹,怒峰火不絕,亂雲彤。
幹戈兵戎,曾多少英雄,問沙場征戰,何時終。
硝煙散,還我乾坤清明,獵風遒,吹不散往事心尖點點愁。
空負手,看水東流,潮起潮落又幾度春秋。
浪奔湧,堪泛舟,竹簡一尺怎寄明月樓。
千畔過,難吟翠柳,極目瀟湘雲水蔽九嶷。
急弦走,聲聲幽,驚起何處白鷗。
何人立舟頭,歎今朝,興逐碧波卻遇楚望。
辜負逍遙遊。蓮冠白拂。道心止水何故一曲破丹丘。
世路崎嶇難行,多少沉浮,是男兒本自重橫行。
記天下憂。”
曲畢。
講台下響起熱烈的掌聲,大才女每每出手必定不凡,這一回也沒讓殷切期望的學生大失所望。聽著才女那清澈悅耳的嗓音與或激蕩或婉轉的曲子,學生們那紛雜躁亂的情緒得以極大平複。就連韓家大小姐都撐著雪白下顎,嘀咕道:“姐姐以後也要去古箏學琵琶,不說精通,至少也要達到忽悠得住小寶的境界。”
林澤聽著曲譜,卻遠比這幫學生感悟大。他不懂樂理,但也聽得出一些意境。
想必這個婉約又才氣四溢的女孩兒聽到了一些消息,知道那座島如今局勢緊張,軍方在暗地裏有所行動吧?
不然,她又豈會做出這首大氣悲壯的曲譜?
偏頭,望向教室外朗朗蒼穹,輕聲呢喃道:“戰士們,一切為了國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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