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元前208年3月
阿瑞在將酒水和下酒菜送過來之後就安靜的站去了不遠處,隔著一小叢灌木激動的觀察著我和長兮這邊的情形,小巧的腦袋總是探來探去。
我與長兮在那株梨樹下相對而坐,彼此都很沉默。他目光灼灼的盯著我,我則垂眸安靜的為他倒酒。
不過三尺的距離,卻因為隔著三年的歲月,顯得無比遙遠。
“雪兒……”他輕聲開口:“你怎麼……會在這裏?”
“我是隨張先生一起來的,他與我母親有些淵源。”我聲音清淡,沒什麼起伏。
“你為何不在阿房等我?”他聲音清淺,問得很小心。
“我等你,你便會來嗎?”我抬眸盯著他:“等著你攻進鹹陽、凱旋而歸?長兮,我已經十八了,等不起了。”
長兮麵色一僵,有些急切的說:“我並非是這個意思!我是說外麵這般動亂,你待在阿房宮反而更安全。我……”
我搖搖頭,淡笑道:“我並非在指責你,你又沒什麼過錯。反倒是你,這三年來也不知過得如何。我還以為你回了燕國,可現在為何會在這裏?”
“陳勝吳廣起義之後,我本是在燕國起了兵,後來發現到底是勢單力薄,於是才南下歸順了武信君。我原本是在龍且將軍手下,因為龍且自幼與少主一起長大、情若兄弟,便又將我推薦給了少主,所以現在才會在這裏。”長兮輕輕抿了一口酒,自言自語一般道:“即便有再宏偉的誌向,也不得不屈從於現實,未來的路太難走,我無法一人前行。”
“這樣也好,少了些地位就能少一些責任,日日壓迫著自己,這樣活著該有多累。”我伸手搭上他握著酒杯的手,淡笑道:“長兮,過了這麼多年,你也應該為自己活一次了。”
“雪兒……”他看起來頗動容,抬起另一隻手想要攥住我的手,我卻在他接觸到的那一瞬將手縮了回來。
“她……她好嗎?”我低聲問,聲音有些艱澀。
“她?”長兮不解的問:“你是問雨期?或是熙然?”
“不。”我搖搖頭,咬唇道:“我是問柳絮姑娘。”
長兮臉上立刻浮現出一絲了然之意,接著便是濃濃的喜悅,他聲音含笑道:“她很好,前些日子剛剛生下一名男嬰,做了娘親。”
我手狠狠一抖,酒壺落回地上,剛剛燙好的酒撒了一地,和著我滴落的眼淚,暈開一片深淺不一的痕跡。
“真是好事。”我突然笑了,笑得停不下來,連眼淚都止不住了。
“雪兒……”
“我累了,先告辭。”我推開他伸過來的手,有些虛浮的站起身,然而身體卻不聽使喚,腿上一軟便要跌回地上。
“雪兒!”長兮衝過來將我攬進懷裏,攬得緊緊地,緊得我幾乎無法呼吸。
“放開我……”我攥緊他的衣領,帶著哭腔咆哮:“放開我!”
“不要……”他將手收得更緊,孩子一般說:“好不容易再見到你,我怎會放手?就算是死,我也不會再放你離開。”
我終是大聲哭出來,無力的問他:“除了這樣又能如何?我這幅沒有出息的模樣……連我自己都不知該如何是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