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自出生起便在這裏,從來都未想過有朝一日可以離開。大舞女說這是命,逃不過也躲不過。她說這句話時是那麼認真,因此我便信了。
雪兒卻不一樣。
她是唯一一個天天把命掛在嘴邊,卻一點都不信命的人。
她說這世間險惡太多,女人隻得隨波逐流才可活得長久。她還說她怕死,她必須用盡一切手段活著。
可她是個騙子,從她在扶蘇公子自盡後義無反顧前往上郡之時,我便知道了。
她去了上郡,我被永遠囚禁在了鹹陽宮。
我們到底是不同的人。
嬴政是一個傳奇的男人,他用了短短十年的時間讓秦國的鐵蹄踏遍整個中原大地,征服了這片大地上的所有人民。他令所有人心生敬畏與敬仰,卻從未向誰敞開過他隱藏著萬千秘密的心房。
除了那個名為阿房的女子,那個唯一讓嬴政記掛一生並以一座宮殿紀念的女子。
她是他的人生摯愛,與我母親不同。
我不知道我的父親是一名怎樣的男人,也不知道他到底為我和母親奉獻了多少,但是我卻親眼目睹了我母親苟延殘喘的後半生,因此比誰都要清楚她的痛苦與糾結。
她憎惡著奪走我父親生命的嬴政,同時卻又深深的愛上了他。
她是個一生都在為自己的變心尋找理由的可悲女人。
我不想成為第二個飛雪姬,因此我才會那般決絕的拒絕了秦雨期。
成為嬴政的姬妾是我的選擇,我不會後悔。可即便如此,每當鹹陽宮再次漫天飛花之時,看著落在地上和肩頭的粉色花瓣,我總會格外想念和雪兒一同作為一名普通舞姬時的單純歲月。
成為旭妃之後的第一個月,趙高曾經來找過我。
“奴才見過旭妃娘娘。”他雙目低垂,微微拱手,語氣中連一絲敬意都嗅不出來。
“大人取笑了。”我恭敬的為他奉上一杯茶,賠笑道:“小旭能有今日不過是因為老天一時憐惜,這點……大人不是比小旭更清楚嗎?”
聽完我的話,他直起腰,接過我遞去的茶喝了一口,幽幽道:“你倒是個極識實務的女子,與那玉妃不同。”
“大人今日到訪,莫不是有事找小旭?”我試探著問。
“這聰明勁也比別的妃子討人喜歡,我算是沒有找錯人。”他笑了笑,道:“你如今也算是陛下身邊的紅人,和陛下在一起的時間也比別的妃子要多出許多。我們這些當奴才的自然希望時時掌握主子的想法,這一點,你應該也是一樣。”
“大人的意思是……”
“如今扶蘇公子雖然被貶至上郡,可這麼多皇子中,陛下到底還是最信任他。這對我而言並不是一件好事,因此,我必須為我的小主子謀一下出路。”趙高笑得意味深長,“話說回來,那位小主子對旭妃娘娘,可是一直念念不忘呢。”
我呼吸一窒,臉色微微發白,毫無笑意的笑道:“莫非是……”
“沒錯,就是十八世子。”他放下茶杯,用比女人還要秀氣三分的手指輕輕敲打桌麵,緩慢而清晰的說:“你我都清楚,以陛下如今的身體狀況,怕是也支持不了多久了,陵寢早已修好,立下一任君王之事也迫在眉睫。你是陛下的妃子,到時是一定要殉葬的,可憐你年紀輕輕,難道甘心在墓穴中香消玉殞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