太陽西斜,橙黃耀眼的好像降落在天邊高樹上的火球,把天地燒成一片橘色。悠悠無精打采地坐在馬上,走了一天,十分疲憊,早上梳好的頭發都有些散亂。幾次出行,這次算是最累的,以前同行的人多,你一言我一語,光是聽師父講講路過地方的古跡傳說也很有趣,不知不覺就走了很遠的路,走走歇歇,更像是遊玩。
隻和程躍然兩個人上路,他沒很多話,她自己叨咕著,一會兒也就沒意思了。而且他是一走大半天,除了歇息打尖,根本不停,是純粹地趕路。她的大腿被馬鞍磨得生疼,腰也顛簸得快斷了,真不知道夏依馨那個沒有武功的人是怎麼一路熬著和他從關外回來的?
熟悉,是種很微妙的感覺。
以前她一直以為,竹海中,最不熟悉的就是他——其實,錯了。她不知道自己是怎麼做到的,她並不是個細心的人,但她卻能輕而易舉發現他眼中的異樣神色,雖然絕大多數時候,她不知道那些詭譎難測的眼光是什麼意思。
越是接近興州,他的臉色越是沉痛。每次他下定什麼決心,而這個決心讓他很矛盾很難受,他的眼睛裏就會出現那種撞死在南牆也不後悔的倔強。水台倒塌時,他放棄學習落月訣回來救她,眼睛裏就有那樣的光。
她知道,他去見張世春,絕對有很重大的事——難道是去殺他全家?不會,不會,那樣他就不會叫他“張伯伯”了。她自嘲地搖搖頭,怪不得他總笑話她胡思亂想。
換作平時,她早叫苦不迭,可他願意帶她同去,她好像越發靠近了他的心。她很高興,一高興,什麼苦都不覺得苦了。
繞過一個矮丘,遠遠看見一個小小的莊子。幾戶青磚房舍圍護著一處古舊卻修葺得當的大宅,估計是哪個鄉紳地主的祖業舊居。
“我們就在這裏歇一晚。”久沒吭聲地程躍然說,她連連點頭。
不寬的鄉間小路很直,幾個大漢飛快地從大宅奔迎過來,看身法,還是竹海的路數。悠悠有些吃驚,明明都是村野人的裝扮,怎麼可能會竹海的武功?
幾個大漢在程躍然的馬前停住跪倒,恭敬地說:“屬下迎候兩位少主多時了。”口氣談吐不凡,絕非一般農人百姓。
程躍然隻淺淺地嗯了一聲,任由他們牽著馬匹走進那所大宅。悠悠細細觀看,那宅院的外麵毫無惹眼之處,正廳的影壁上卻刻了一副墨竹。大宅裏氣氛肅穆,除了來迎接他們的幾個漢子,不見半個女眷下人。
程躍然抱她下馬,腳一沾地才覺得腿都酸麻無力,當著幾個殺氣騰騰的男人,她咬牙忍住,緩慢地跟著進廳,幾步就被落在後麵。
她左顧右盼地走進大廳時,程躍然和那幾個男人低聲交談完畢,他們一抱拳都退下了。
悠悠並不奇怪,竹海的產業其實很神秘,有生意,還有勢力。她常見一些氣度不凡,眼睛裏精光內斂的人,從全國各地來拜見佑迦師叔,見了她也“少主少主”的叫。
“腿很酸嗎?”人都退下,程躍然才一改少主的嘴臉,走過來扶她在廳裏的椅子上坐下。
天色更加暗沉,那幾個漢子一走,整個宅院再無人影聲音,她頓時渾身發寒。“程躍然,這裏是什麼地方?怎麼這麼嚇人?”簡直像個鬼宅。
“竹海的一處產業。”程躍然輕描淡寫,不願細說。“隻不過住的人少,有什麼好怕的?”
晚飯擺得很快,悠悠肚子正餓,吃得津津有味。她發現這桌山珍海味不該是鄉間能張羅到的。她抬眼看了看也正悶頭吃飯的程躍然,放棄詢問。竹海並不那麼簡單,外公在青海可說稱霸一方,要找到爹爹也是件困難的事,就連傳送娘生病的消息都用了整整三個月。師父師叔卻能輕鬆兩三天內告訴她很準確的消息。
兩個大漢抬了沐盆熱水送到她暫住的房間,悠悠叫他們多拿幾盞燈來,四周的房舍無人居住,從門口望出去黑沉沉一片,實在恐怖。她舒服地洗去了一路的風塵,大腿被水泡著刺刺發疼,嫩肉都是紅腫破皮的,才一天就成這樣,這一路有她受的,悠悠歎氣。
送水的漢子又來把水桶拾掇走,就再也沒出現。悠悠忍了一會兒,感覺骨頭都累散了,想睡覺,又很害怕。走到門口,發現前一排的房舍裏有一間有亮光,她端起最亮的燈,這鬼宅的院落裏都沒燈籠照明,走在黑暗裏更難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