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像是沒有盡頭的。純淨的夜色並不讓她害怕,她就沿著下山的路一直走,一走走。悠悠不知道這條黑漆漆的路通向哪裏,她抬眼前望,隻有滿天星鬥鋪滿蒼穹。悠悠輕輕籲了一口氣,隨便什麼地方吧,竹海、霧山……沒有她想回去的“家”。
緩步前行,這樣無目的地遊蕩,身邊的一切都好像是個虛無的世界,她很享受這樣恍惚的情緒,處身於一片混沌,就好像不必再顧及自己的悲喜。天色漸漸透入青青白白的色澤,起了霧,悠悠停下腳步,天地因為模糊而變得無限廣大,卻好像隻有她一個人。黎明,是最寒涼的時刻……
遠遠傳來陣陣雞啼,柴扉吱吱嘎嘎地開闔,似有若無的人聲像在咳嗽又像在低嚷,空靈靜寂的世界頓時染了煙火氣,悠悠快被孤獨壓碎的心,竟然因為這些雜亂的聲響得到撫慰。
霧氣散去些許,前方升騰起縷縷炊煙,幾座疏落的茅屋因為被露水打濕顯得潮乎乎格外簡陋,農人們都起床做飯,院裏的雞鴨吵鬧成一片,連狗也精神十足地吠起來,在這樣的嘈雜中,鄰居們邊忙手頭的事邊互相打著招呼,高聲說笑。
悠悠默默地看著,被這樣平凡而踏實的生活場麵迷住了。
離她最近的一處房舍也開了門,中年男主人衣衫簡薄,發髻淩亂,回頭不知和誰凶巴巴地嚷嚷著什麼,向井台走去,抬頭看見村口路上那抹淡青色的孤影,他被嚇了一跳,話也驟然停頓,張著嘴巴看了一會兒。
“怎麼了?見鬼了?!”女主人的聲音尖細,高聲地斥責著突然沒了聲息的丈夫,邊梳頭邊踱出來,動作粗魯,好像要把頭發拽下來似的。看見悠悠也嚇了一跳,悠悠過意不去,倉促地垂下頭,準備快步離開。她故意腳步沉沉,生怕用了輕功更讓人家覺得她是一個來不及歸去的女鬼。
“哎,哎!小姑娘!”女主人反應過來,高聲喊她,“這麼早趕路啊,喝口熱水,等霧散了再走吧!”
悠悠並不喜歡和陌生人接觸,但不知道怎麼的,竟答應了女子的招呼,走進他們簡陋的房舍。房間一片淩亂,炕上還坐著個黑黝黝的小男孩光著屁股,顯然是剛剛醒來,一副莫名其妙的懵懂樣子。悠悠簡直找不到可以坐下來的地方,愣愣地站在門口。
女主人懷著幾個月的身孕,走起路來氣勢萬鈞,她有些艱難地彎腰抓起一堆衣服,騰出一張小凳,“坐吧,坐吧。”她熱情地拉著悠悠的胳膊,被她身上沾的水氣涼得皺了皺眉,“小姑娘,該不是從家裏跑出來的吧?”不是走了一夜,衣服不會潮成這樣。
悠悠不知道怎麼回答,隨便點了點頭。
男主人在外間生好了火,因為有客人在,小聲催促老婆做飯,女子挺著大肚子挪了出去,悠悠便聽見鍋勺聲響中她的喋喋不休,都是抱怨生活勞累。裏間的黑娃娃突然大哭起來,悠悠手足無措地站起來,不知道該怎麼辦。男主人黑著臉衝進來,不客氣地拎起娃娃,大聲嚇唬他,不許他哭,還抱歉地看了看悠悠,側身出去了。
女人抱著孩子喂奶,來回走動,悠悠無心望出去,看見她毫不遮蔽的胸房,自己先紅了臉,不敢再看。女人平素嘮叨慣了,完全忘記家裏還有客人,“我嫁給你真是倒了大黴!要幹活做飯生孩子!累死我了累死我了!”一眼看見悠悠,女人也有點兒不好意思,訕訕轉了個話風,“小姑娘,有什麼想不開要從家裏跑出來呢?做女人啊,吃好穿好不用幹活不用帶孩子是最大的福氣!”
悠悠無語,喝了男主人端來的水,悄悄留下一片金葉,不顧夫婦留她吃飯的熱心,匆匆離開村落。
天已大亮,路上行人越來越多,悠悠覺得有些累,在路邊的亭子裏找了個不顯眼的位置坐下。心裏還是空蕩蕩一片,悠悠無心發現亭子裏除了她,竟再無人進來休息,細細看了下周圍,發現有兩個粗布長衫的人在幾步遠的地方阻攔路人不許過來。
悠悠皺眉,不像是霧山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