鑾儀衛擺好禦駕,眾人紛紛上馬。司儀監站在向南的宮門上高呼:“聖駕出行!”。
儀仗隊舉旗引路,皇家樂隊隨後,笛板鑼鼓齊奏;鳳旗飛舞,遮天蔽日,六十四名校尉抬輿轎而行,孝昭帝高冠華服在紗帳中正座,左右禁衛軍配械隨行。她離著眾人很遠,晨霧朦朧中看不真切,隻覺得衣履飄然,翩若驚鴻,婉若遊龍,竟像是仙子巡遊人間……
我遠遠望著,不由想,孝昭帝風骨果然不同常人。這些兒女中間,不知誰能有她十分之一二的風範。打量身邊的幾人,大皇女孔武悍勇,不拘一格。二皇女君子如玉,優雅沉穩。三皇女……她病體瘦弱,精神倒還不錯,一見我便微笑著招呼,似乎與我很是親厚。四皇女也是第一次見,她生得麵容嬌妍柔美,氣質卻冷冽,不苟言笑。在她之後似乎還有個與我同歲的皇女,跟二皇女一父同出,可惜早夭了——書上並沒多寫,隻留了個“閱猊”的名字,連封號都沒有。
餘下的五六個皇女都還年幼,跟在我們後麵駕馬徐行,小臉緊繃,神情很是嚴肅穩重。
道旁擠滿觀禮的百姓,被禁衛軍持械阻隔,遠遠地觀看議論。孩童在人群中穿梭搶著去接司儀扔出的糖果。祭天出行的隊伍連綿數裏,前後都是華蓋旌旗迎風飄揚,錦衣華服和著駿馬精兵,竟一眼望不到盡頭。
我也不由得琢磨,能夠營造出這樣浩大的聲勢和莊嚴的氣氛,大銘帝王之象,確實非同凡響……
祭祖過程非常繁瑣,不停的焚香跪拜,恭祝唱和。我站在聖壇下,被四周繚繞的香火包圍著,聽著腹中的悲鳴,暗為早上的錯誤決定後悔不已,簡直是萬箭穿胃的痛苦,其他人也好不到哪兒去——在景陽殿上壽時,行完三十三拜禮。左丞站在我身後,起身時踉蹌了幾步竟撞到我背上來。我扶了一把,說:“長孫大人小心。”她歎氣不已,嘴裏念著“老了老了”。模樣很是沮喪。
我也眼冒金星,膝蓋酸疼,找座位時還跟人撞倒一塊兒去了——是個長相秀氣的年輕女官,咧嘴一笑,道:“六殿下這邊請。”
落座後眾人又依次向皇帝奉禮。不出意料的是,群臣一致送了奇石美玉、書法畫卷。孝昭帝喜歡這些東西,大家便都從善如流投其所好——這多少說明,孝昭帝還是很有威懾力的。我隻見過她慈愛寬容的神情,不知她嚴厲起來會是什麼樣……
賀禮多是些古董和收藏,也有劍走偏鋒的,比如七皇女,送了一顆金黃的麥穗,說是她親自從佃農的地裏摘來的,這沉甸甸的果實凝聚了帝王的汗水和百姓的希望,代表著大銘的豐收和富強。
我心說聽這句式很耳熟啊——對了,像小學生作文。
皇帝不甚用心地聽完,不置可否,隻點點頭讓禮官收起來了——看來這一劍真戳偏了。也不知道誰給七皇女出的這餿主意。這小姑娘才十五歲,小臉紅紅白白,尷尬得下不來台。
歌頌完國富民強太平盛世之後,眾人客氣謙讓一番便開飯。冷盤熱菜、湯品配料、鮮果蜜餞、糕餅點心、清酒奶茶……司膳監報了一百零九品菜。我沒吃出個所以然,隻管填飽肚子不餓就行。
壽宴未時舉行,申時結束——切實點兒說,吃頓飯三四個小時,一般人都受不了。筵席開始很是鄭重,群臣聽著壽樂吃著佳肴,間或向皇上獻幾句賀詞,又有人即興賦詩,其樂融融。後來就漸漸散漫,在座位上動來動去,交頭接耳。皇帝中途也溜走,開個小差兒,換幾套衣服。下麵的就趁機推杯換盞,攀援結交,互相拍拍馬屁,挖苦一下兒政敵,酒醉無德的調戲一下宮人……
有人輕輕拍我肩膀,我回頭一瞧,是剛才撞到的那人。她展顏一笑,眼睛眯眯的,恭敬地問:“六殿下宴後可有安排?”
她穿著官袍,胸前有熊紋圖案,應該是五品武官。我不認識她,便支吾道:“可能要回家吧,倒也沒有什麼緊急的事……大人有何事?”
她似乎很是欣喜,甚至還有點兒殷殷期盼的意思,熱情道:“下官新到安慶,各處不熟,聽聞六殿下德厚流光,我等歆慕已久,想邀殿下小聚一場。殿下可願借光賞臉?”
聽她言語措辭,跟我並不相熟,又這麼懇切地邀約,我便答應下來。她立即欣喜若狂,雙手一拍道:“那就這麼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