偌大的客廳裏,隻有檸笙和夏善榮兩人。
夏善榮此時睜開了眼眸,定定得望著她。
檸笙端坐在他對麵,這樣麵對麵的談話,曾經有過數次。不同於任何一回,檸笙沒有感覺到他的咄咄逼人。
“怎麼,很害怕我這個老頭子嗎?”夏善榮突然扯開嘴角,臉上的表情有幾分生動。
這話問的,倒像是在套近乎。
檸笙摸不著頭腦,麵色平靜的回答:“沒有,您有什麼話請說?”
現在的夏善榮想要用母親來威脅她,恐怕不能了。老頭子自然明白這個道理,也看到了兒子的決心。
“檸笙,我是你的親爺爺,以後說話不用帶那麼多的敬語。”他沉默了一下,深深凹進去的眸子裏仿佛帶著幾分難以窺探的情緒,“過去的事情,是爺爺對不住你,你……”
檸笙感覺莫名奇妙,為什麼今天夏家的人變得古古怪怪的,她的父親夏啟濤就算了,就連夏善榮也裝出一副慈祥的長輩模樣,隨便說幾句軟語,就能彌補過去的一切嗎?
大團圓的結局誰都喜歡,但接受不接受的了,並不是旁觀者或者任何人能夠真正體會到的。
“您到底想說些什麼?”檸笙再度重複。
她努力讓自己的情緒沒有任何的起伏和波動,極盡禮貌和尊重。夏善榮和夏啟濤不同,就算他此刻態度軟化,不代表他沒有任何企圖。
“我前段時間去醫院檢查,腦子裏長了一個瘤,大概還有兩個月的時間。”夏善榮指著太陽穴的位置,異常平靜的說道。
檸笙微露詫異,隨即神色一冷,有些質疑他話語中的詬病。比如老頭子明明就有私人醫生,為什麼發現腫瘤的時候已經是晚期?根本不合理。
“不用懷疑我說的話,兩個月之後你就知道了。或者你以為你是安奕琛的女人,我打算利用你……我已經沒有那個精力了,唉……”夏善榮微微歎了一口涼氣,眼中充滿了無奈。
“就和安耀祖一樣,我們老了,終究逃不過一死,即便擁有了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財富又如何?”
“爸爸他知道嗎?”無論他是否在演戲,檸笙都無所謂。
夏善榮點點頭,“我養了三個孩子,一個是你爸爸,他這一生都太怯懦,活在我的權力陰影之下,變得碌碌無為。一個是夏桀,我把所有的希望放在他的身上,我縱容他,包庇他,給了他一切最好的,他的確沒有辜負我的期望。但是……”
檸笙靜靜地聽著,一言不發。
他的胸口微微起伏喘息,說明他的情緒比剛才略微激動,蒼老的眸光之中卻是帶著幾分失落的無奈:“那小子的野心太大,小小的夏氏集團,他不放在眼裏。這次回來之後,我就看出來了,他的心不在夏家。”
“好在你母親現在回來了,你父親能夠重新振作起來,我也沒有什麼可反對的,年紀大了,沒有幾天了,這段時間總是想東想西的……”
後來夏善榮又絮絮叨叨地拖著檸笙說了會兒話,後悔之類的詞彙雖然沒有冒出來,總歸是一反獨斷專行高高在上的姿態,差不多也就是那類意思。
檸笙不是矯情,可能是不適應吧,換做誰都一下子很難接受夏善榮的改變。他由一個老謀深算陰險狡詐的老頭子變得開誠布公,平易近人,檸笙盡量以一種寵辱不驚的態度來麵對,至於他陰謀不陰謀的,時間久了總會暴露的。
信人信三分,檸笙不敢全部卸下心房。既然人家長輩主動示好,她自然不可能將姿態擺的老高。
檸笙和女傭費了一番功夫,才把高雅從頭到尾在不弄出大的響動的情況下,洗幹淨。
剛才高雅醒過來的時候,喊了幾句“阿笙”,檸笙緊緊地握住她的手,反複的喚著她“媽媽,媽媽。”高雅似乎聽進去了,眼睛半睜半開,檸笙喂了一些營養粥,高雅再度睡了過去。
眼下,檸笙和夏啟濤兩人為了誰留下來陪床,而爭執不下。
最終,還是檸笙退讓了一步,“那好吧,爸爸。”
旁邊的女傭納悶了,這種陪睡的活兒,父女倆搶著幹,真以為是一件輕鬆的事情嗎?半夜裏端個茶,遞個水,上個廁所什麼的,一個晚上都別想睡好。這兩人倒好,簡直是在爭著找罪受。
折騰了一天,檸笙才回到自己的房間。
其實夏善榮說什麼房間裏的東西,屬於她的根本寥寥無幾,跟客房沒有什麼不同。坐在床頭,讓自己變得忙碌就不會想到其他,但是一閑下來,安奕琛總會無孔不入地鑽進她的腦子裏。
他一定很著急吧!
如果他現在很生氣的話,說明已經知道她動過地圖……
猶豫再三,檸笙撥通了一個號碼。
“喂?”
才兩秒鍾的時間,安奕琛就接起了電話。那天的溫柔繾綣,耳邊的纏綿情話仿佛未曾散去,兩天沒有見到他,她很想他,卻又不敢與他見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