相見無歡(1 / 2)

馬車行了一會,三公子忽然想起了什麼,拿折扇拍了拍手心,笑道:“夜公子近期一直忙著公事,大概還沒聽說吧,群芳樓的花魁已經易主,紅妝姑娘藝驚四座,完敗雲裳姑娘,如今,已經是浮雲閣的主人了。”

“紅妝”這個名字,就像巨大的電流,重重地擊在夜九的心髒上。

他的心髒,狠狠地麻痹了一會,腦子裏也空白了瞬間。

片刻之後,他才忍下心頭的激蕩,定了定神,努力用平靜的語調,淡淡地“哦”了一聲。

月映華眨了眨眼,他剛才是看錯了嗎?怎麼覺得夜九似乎很是震驚的樣子?

但那份震驚,來得快,去得也快,他還沒確定,夜九就恢複了淡漠的神情。

“夜公子對紅妝姑娘的事情沒有興趣麼?”他問。

夜九淡淡地道:“她的棋藝,會比雲裳姑娘厲害麼?”

月映華微笑:“我跟她、雲裳姑娘一起下來,感覺她的棋風比雲裳姑娘果斷狠絕。”

“是麼,”夜九這才顯露出一點興趣來,微笑,“聽三公子這麼說,我對她的棋藝,倒是有點興趣了。”

月映華道:“不如我們就邀請她一起切磋棋藝如何?”

夜九頜首:“那敢情好。”

月映華微笑:“紅妝姑娘不僅才藝樣樣出眾,長得也很招人喜歡哪。”

夜九又淡淡地“哦”了一聲,看向窗外。

他不想聽到任何人的嘴裏吐出“紅妝”二字,那會讓他感覺很不舒服,就像深藏在心裏的珍寶,被人發現和議論一般。

所以,他裝作對窗外的街道很感興趣的樣子,不想給月映華再跟他聊“紅妝”的機會。

為什麼要起這個名字呢?他在心裏想,那麼多美妙的文字與無窮盡的組合,為什麼那個新來的花魁非要起“紅妝”這個名字呢?

起一個更令人遐思、誘惑、特別的名字不好麼?為什麼偏偏要起和紅妝一樣的名字呢?

簡直讓人忍無可忍!他的目光,黝深下來,他有必要讓那個女人改一下這個名字!

月映華折扇遮臉,盯著他。

到底是不是自己的錯覺呢,總覺得夜九似乎有點奇怪,在煩躁和生氣?

他無法確定,因為,夜九的表情,總是如此淡漠,喜怒不形於色,就算偶爾閃過一星半點的波動,也快到讓他無法捕捉。

在兩人的思慮中,群芳樓到了。

馬車一直馳進後園的隱秘停車點,兩人才下車,往浮雲閣行去。

未見閣樓,就聽到了幽美叮咚的琴聲,仿佛月光與山泉一般,撫慰著人心。

夜九一聽到這琴聲,就再也走不動了,腦裏一片空白。

月下流泉!又是那首曲子!他彈過無數遍,然而,此時聽到的琴聲,最接近多年以前他初次聽到紅妝彈的聲音!

他永遠不會忘記和記錯那時的琴聲。

時間似乎停止了。

然而,他腦海裏的空白,隻持續了一小會兒。

他很快就回過神來,穩住身體,定了定睛,做了一個深呼吸。

不料才剛看清眼前的情形,就觸到了月映華那犀利的目光,驚得他又是一駭,一口氣沒喘上來。

月映華微笑:“夜公子的臉色似乎不太好,是不是身體不舒服?”

夜九勉強笑笑:“沒想到竟然會在這裏聽到熟悉的琴聲,與我所彈幾乎如出一轍,有些驚到了。”

月映華哈哈一笑:“我初聽到紅妝姑娘所彈的這首曲子時,也嚇了一跳,幾乎以為夜公子其實沒有出征,偷偷留下來呢。”

這次,夜九臉上的細微變化,沒有瞞過他的眼睛。

夜九該不會跟那位紅妝姑娘有什麼淵源吧?

否則,向來麵無波瀾的夜九,怎麼會失神了片刻?

夜九微微一笑:“不知這位紅妝姑娘來了多久?”

每次聽到、提到“紅妝”兩字,心髒就像被捅了一刀,雖然已成習慣,卻還是很痛。

月映華道:“就在夜公子即將班師回朝的時候,一個多月了吧,如今,紅妝姑娘已經名滿天都,不過,能見到她的人少之又少。”

夜九道:“我今天運氣不錯,沾了三公子的光,才能見到紅妝姑娘。”

月映華笑笑:“未必哪,說不定見到夜公子才是紅妝姑娘的運氣呢。”

夜九笑笑:“三公子過獎了。”

說話間,浮雲閣已經出現在兩人的視線裏。

幾乎被鮮花鑲嵌起來的窗邊,一個女子,穿著一襲粉紅色的裙子,正在垂首彈琴,沉靜,優雅,飄逸。

夜九的腳步,又微微浮了一下,幾乎站立不穩。

乍一看,那簡直就是記憶中的紅妝再現……

可是、可是……他很快站穩腳步,眼裏閃過一抹悲愴,她已經不在,不在了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