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一刻,她終於像個普通的女人,因為在外頭吃盡了苦頭,受盡了委屈,見到自己的男人後忍不住落淚,想尋求保護和安慰。
夜挽君將她擁在懷裏,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冰兒,你來了?你怎麼來了?我真不敢相信,我在臨死之前還能見到你!”
“你……你說什麼?”影如冰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你說你、你會怎麼樣?”
夜挽君見多了死亡,死亡於他隻是順其自然的事情,這會兒,他微笑:“我受了重傷,治不好了,也許活不過今晚了。”
影如冰震驚地上下打量他,這才驚覺他全身包裹著厚厚的紗布,這些紗巾上都滲著血絲,可以想象紗布下該有多少觸目驚心的傷口。
“你、你怎麼……怎麼……”她想說“怎麼不趕緊好好治治”,但她也清楚現在是什麼局勢,想擁有足夠的時間、足夠的藥材、足夠的大夫治療,根本就不可能。
她說不出話來,唯有落淚。
“你怎麼哭了呢?”夜挽君伸出手來,以指輕楷她的淚水,笑得那般儒雅清致,“你上一次落淚,已經是將近三十年以前的事情了。活到現在了,怎麼還落淚呢?”
影如冰的淚水,落得更多了:“你要死了,我能不哭嗎?我能嗎?”
這世上,能讓她在意的人,屈指可數,而挽君,絕對是她最在意的那個人。
其實,她在意的為數不多的幾個人,幾乎都去了……
夜挽君道:“哭就哭吧,哭完以後,好好活著。”
影如冰一邊流淚,一邊苦笑:“你走了,隱無他們也走了,影家已經垮掉,我該怎麼活著?”
她想告訴他,夜九本可殺了她,卻刻意放走她,她以為自己可以重整旗鼓,東山再起,然而,她在逃離酈央後才發現,夜九早就為她設計了一個可怕的陷阱。
她這一生,很可能陷在這個陷阱裏,依照他安排的道路走,再也無法逃脫。
這個陷阱便是,夜九將她的真實身份、艱難處境、出逃路線、日後的出路等,全都告訴了她的仇家。
她入宮這麼多年,為了奪取權力和鞏固地位,不知殺害了多少人,而且都是力求斬草除根,不留後患,小則滅門,重則滅族,但是,殺得太多,總會有漏網之魚。
這些僥幸逃過一劫的“魚蝦”,自然會記著這份仇恨,暗中鍛煉本事,甚至招兵買馬,隻為了將來尋她報仇。
她勢力鼎盛之時,無人能與她相抗,但現在,影家已滅,她徹底失勢,這些仇家怎麼會放過她?
夜九恐怕在很久之前,就已經暗中尋找和聯絡那些仇家,等到她淪落到這一天時,再將她的消息透露出去,讓那些仇家來追殺她。
所謂瘦死的駱駝比馬大,失勢的她,也還有可靠的侍衛保護,別人想殺她,沒那麼容易,然而,追殺她的人身負被她滅門、滅族的血海深仇,除非其中一方死掉,又怎麼會放過她?
所以,她這一路來,不斷地被追殺,不斷地逃亡,沒完沒了。
她知道她的仇家很多,但真沒想到,會多到這份上,怎麼跑都甩不掉。
在這種狀況下,她想重整旗鼓,幾乎沒有可能了。
對她來說,唯一的希望就是挽君,挽君有兵有威望,隻要打贏這場戰爭,挽君還是一股龐大的勢力,還是能幫助她東山再起,然而,挽君快死了,那她唯一的希望,也破滅了。
麵對這樣的挽君,她無法將這些告訴他。
夜挽君挽起她的手,在她的手背上吻了一下,柔聲道:“你別忘了,你還有兒子,還有兒媳,怎麼不能活?我為你準備了侍衛,還有足夠的錢財,你帶著咱們的兒子,找個好地方隱居起來,好好地過下去吧。青山綠水,茅屋兩三間,怡然自得,逗弄小孫兒,不是很好的生活嗎?”
影如冰這一生沒想過這種生活,現在聽他說起來,忽然就覺得這樣的生活很美了。
然而,她在心裏苦笑,她還能過上這樣的生活嗎?
不可能了。
但她還是微笑:“嗯,這樣的生活真的很美呢,聽你這麼說,我想活下去了……”
挽君為她做了太多,她能為挽君做的,也隻能是這樣了。
夜挽君輕撫她的秀發:“答應我,好好的、快樂的活下去,直到終老的那一天。”
影如冰鄭重地道:“是,我答應你,我一定會好好地、快樂地活下去,直到終老!”
夜挽君微笑,笑容溫柔而迷人:“這才是我所愛的女人。”
影如冰靠進他的懷裏,感受著他的體溫與氣息,不讓他看到自己的眼淚。